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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了,王老蔫家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子们躲在大人的身后,既恐惧又好奇,战战兢兢的不敢朝屋里看。
屯子北头走来了葛老二,一手攥着根大葱,嘴里啃着苞米面大饼子,还不停地哼着东北小调“十八摸”:“伸手摸姐肚眼儿,好像当年弥勒脐,伸手摸姐屁股边,好像羊羊大白绵……”
“葛老二,人家死了人,你还在这儿唱‘十八摸’,小心搧你啊。”有人凶巴巴的叱责道。
葛老二赶紧住了嘴,溜到了人群外围角落里,踮着脚看热闹。
村长心情沉重的对大伙说道:“乡里说了,县公安马上就到,让我们保护好现场。妈的,咱这儿妖窝铺隔个年把的就死上个壮劳力,总得找出个原因才是啊。”
“就是嘛,到底是撞了哪门子邪……”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就在这时,屯子南头传来了汽车喇叭声,农安县公安局的刑侦人员赶到了。车子停下,几名警察跳下车分开人群走进了屋里,其中那位技术员手里还拎着个黑皮包。
在进行现场勘验的同时,刑侦队的警察们开始一一讯问老百姓,由于事发是在深夜,屯子里左邻右舍都已经熟睡,并没有任何目击者。王老蔫的老婆睡得更死,尽管同在一铺炕上,竟没有丝毫的察觉,直至黎明时出门撒尿,才发现不对劲儿了。
“你一点动静都没听到?”齐警官手里拿着小本本,疑惑的问道。
“没……有。”王老蔫老婆哭哭啼啼的回答道。
“警官,”村长表情严肃的说道,“前年李柱子死的时候,你们也来过的,可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破案,今儿个王老蔫同李柱子死的时候一摸一样,俺们老百姓可不愿意再这样没年头的等下去了。”
村民们纷纷叫嚷起来:“是啊,下次说不定又轮到谁家了,你们公安局都是吃干饭的么?”
“乡亲们,”齐警官摆了摆手,将吵闹之声压下,然后解释说道,“咱们靠山乡不只是现在,打伪满的时候算起,类似王老蔫这样的命案已经差不多有百余件了,虽然当年日本人、国民党都破不了案,可如今是新中国,是共产党的天下,请大伙相信党和政府,这案子早晚一定会破的。”
众人仍旧是议论纷纷,对齐警官的解释听不进去。
“这类案子最难办的就是没有目击证人,唉,如果有谁无意之中撞见就好了……”齐警官叹息着自语道。
“老二……看见了……”葛老二站在人们的身后,吞吞吐吐的说道。
人们的呼吸仿佛一下子停止了,空气死一般的沉寂,目光全都投向了葛老二……
“你说什么?你看见了……凶手?”齐警官着实大吃了一惊,嘴里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二看见了……就在王老蔫家的后墙上蹿房越脊的,是个仙人……”葛老二胆怯的望着齐警官,小声的说道。
有人先憋不住笑了一声,然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哄堂大笑。
“你们笑什么?”齐警官不满的叫道,然后迫不及待的连连发问,“你是在夜里什么时间看见的?你当时在做什么?那个人你认识么?他长得什么样?”
“警官,他是个傻子。”人们笑着告诉齐警官道。
齐警官不为所动,多少年来所遇到的第一个目击证人,即便就是一个傻子,也要抠根问底个明白。
“老二昨晚去下‘撅地钩’回来看见的……”葛老二抬起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警官说道。
“别怕,说下去。”齐警官鼓励着。
“老二真的看见啦,老二认识他……”葛老二低声说道。
人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全神贯注的听着。
“是谁?”齐警官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柔声说道。
葛老二的眼睛四处望了望,然后神秘的小声说道:“他不让老二说。”
“‘他’是谁?”齐警官紧张的追问道。
“李老爷子。”葛老二说完,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众人又一次爆发出畅意的笑声,令齐警官一时间迷惑不解。
“齐警官,这李老爷子是个瘫子,在炕上都‘趴窝’几十年了。”村长笑着对齐警官解释道。
齐警官严肃的对村长说道:“村长,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然,屯子里老百姓有谁不知道李老爷子是个瘫痪?”村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不错,老爷子躺在炕上有年头啦。”老百姓附和着说道。
齐警官皱了皱眉头,仍然不死心的问葛老二:“李老爷子现在干什么呢?”
葛老二兴奋起来了:“他在家里和那条最大的‘女鲶鱼’亲嘴儿呢,肚子里还有好多好多的鱼子……”
齐警官听罢终于傻了眼,这家伙真他妈的是个大傻子……
“喂,这个村子见不到个人影,原来都在这儿……”人群外面突然有人说道,口音软绵绵的,不似本地东北老屯话硬撅撅的。
众人让开了一条通道,齐把目光望过去。
一个五短身材的老女人,风尘仆仆,银发披肩,满脸的皱纹,上面是长袖对襟短上衣,扎着红色斜纹围腰,下穿单式片裙并缀有黑色前遮阴布,脚上打着绑腿,足蹬黑布鞋,背着一个大包袱,一副外乡少数民族的装束。
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拎着一把长着绿茸茸长毛形同雨伞般的物体,肩上则站着一只巨大的、威风凛凛的蓝色大鹦鹉。
老太婆和那孩子正是客家嬷嬷和沈才华。
自从离开缅北果敢后,嬷嬷带着孩子一路风餐露宿,汽车火车马车坐遍了,最后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李地水的老家——松花江畔的靠山乡妖窝铺屯,千里迢迢的送回丈夫的骨灰。
“这里叫做妖窝铺么?”客家嬷嬷问道。
“是啊,这屯子就叫妖窝铺,你找谁家?”村长挤上前来,打量着这个装束古怪的老太婆,客气的回答道。
孩子们瞬间全都被小才华肩上的蓝紫金刚大鹦鹉嘟嘟伟岸的身姿吸引过去了,个个都流露出惊讶羡慕的目光,但又不敢伸手去摸,连那些大人们也都连连咋舌赞叹不已。
“瞧,这只大喜鹊个头真大呀。”有个小眼睛老头啧啧道。
“胡说,这哪里是喜鹊?分明是野雉嘛。”立刻有人不满意的反驳说道。
“这里有个叫做李地火的人么?”客家嬷嬷又问道。
“李老爷子?你找他干什么?”村长奇怪的说道,心想这瘫痪老爷子孤寡一辈子,从不与外人接触。
“他是我家小叔子。”客家嬷嬷回答。
村长挠了挠头皮,没听说这李老爷子有什么兄弟呀。
这时,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白发老太蹒跚着上前,迟疑的说道:“李地火是有一个哥哥,叫李……地水,民国初年出去念新式学堂的,后来‘九一八’事变那会儿,他还回了趟家,骑马挎枪的,好像听说是东北军,再往后就没消息了,八成是死到外面了。”
“我就是李地水的老婆。”客家嬷嬷说道。
“哦?李地水还活着?”老太婆自言自语道,“八成有九十多岁了吧?”
“他死了。”客家嬷嬷淡淡道。
“那您这是……”村长恭敬的问道。
“送他的骨灰回老家,这是地水多少年来的愿望。”客家嬷嬷拍拍包袱里的骨灰坛,眼圈有些红了。
“是这样啊,李地火老爷子人还在,只不过身子已经瘫痪多年了,喏,这个葛老二就是他早年收养的。”村长一指葛老二说道。
“老二知道了,你们就是今天要来的‘龟壳’了。”葛老二笑嘻嘻的问客家嬷嬷。
“贵客?你知道我要来?”客家嬷嬷惊奇的问道。
“老爷子知道,昨晚就叫老二去下‘撅地钩’捉鲶鱼,说今天天亮就会有‘龟壳’到家门。”葛老二傻乎乎的说道,目光却流连在大鹦鹉嘟嘟的身上。
客家嬷嬷心中颇感奇怪,或许是地水兄弟俩有什么感应也说不定,“带我去见李地火。”她对葛老二说道。
“稍等,”齐警官在一旁突然道,“我还要再详细的讯问一下葛老二有关的情况。”他终究有些不死心。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客家嬷嬷眼睛望向了村长。
村长叹了口气,沉重的说道:“死人啦,不明不白的,八成是有什么妖怪在害人。”
“妖怪?”客家嬷嬷不解道。
“胸这里都瘪下去了,两只眼睛掉到了外面,那个吓人啊……”村长心有余悸的比划说道。
“听你说死者的样子,好像是‘蠕头蛮’干的。”客家嬷嬷平静的说道。 鬼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