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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前,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宋主任说的:“对不起。”
然后,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场无比逼真的噩梦,时间好像向后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康康已经出院,我的肚子已经圆滚滚地接近临盆,我和简亦凡已经带着康康,回到了我六岁那年,简亦凡正式成为我弟弟那天,我们相遇的玻璃花房。
明明远在异域的玻璃花房外,飘着无穷无尽的鹅毛大雪,周遭却开满了暖如盛夏的各色玫瑰花。
简亦凡一手驮着康康,温柔宠溺地抚过我高高隆起的肚皮,俯身凑过头,情意绵绵地注视着我。
似乎遗忘了所有爱恨两难的伤口,我像着了魔一样,阖上双眸,踮起脚尖,迎向简亦凡,预备送上我的吻,结果却换来了重重一巴掌。
魔音灌耳般恶狠狠的咒骂,格外真切地传来:“尹蜜,给我生孩子就那么委屈你?你他妈需要自杀式流产?康康也不想管了是不是?”
流产?自杀?我没有阿。
惶惑不解,我摸向自己安然无恙的腹部,在耳畔各种“再生气也不能对病人动手”、“别影响我们抢救”、“她还需要输血”的声音中骤然睁开双眼。
冷汗淋漓地看到身边围满了戴着口罩的医护人员,和头顶明晃晃的刺眼手术灯,我终于发觉,玻璃花房,才是我的美梦。
某种无比强烈的恐惧,在胸腔充斥开来。
我想哀求他们、命令他们、威胁他们,一定要留住我的孩子,可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短暂的麻醉惊厥后,我再度陷入了昏迷。
经历过死一般的冗长寂静和无边黑暗,我又梦见了那座玻璃花房。
没有康康、没有简亦凡、甚至没有花的玻璃花房,俨如一片烟尘弥漫的荒芜沙漠。
红沙中央,一株黑蔷薇,诡异地在烈日下破土而出,撑开了孤独饱满的硕大花冠。
不,不是红沙,是血!
伴随小腹空落落的抽痛,我汩汩流淌的鲜血,正源源不断向那棵黑蔷薇输送着养分。
莫名的恐惧敢又侵袭了胸口,我的意识,被层出不穷的汗水,淋湿浇透,瞬间复苏。
睁眼对上床边简亦凡凝着我的眸子,我完全无心催促他去照顾康康,更没空责问宋主任为什么还是把他叫来了。
只有挥之不去的恐惧,持续萦绕着我,在心底扯出更深更痛的伤口。
“孩子……我的孩子呢?”急急抓住简亦凡的手,我虚弱到气若游丝,喉咙又干又疼,开口眼边便滚下了两行冰凉的泪。
那是……可以帮助康康重走自己成长历程的孩子,可以让我和简亦凡整个人生重头来过的孩子,可以让我们三个真正拥有完整家庭的孩子。
纵使明知道结果,我依然不忍去猜想。
我依然希望有人告诉我:孩子还在。妇产科诊室里发生的一切,真的是场梦。我所有的痛,都只是错觉、幻觉。
简亦凡捣了捣唇,没有声响,一双黢黑的眼,仍旧望着我,迷迷蒙蒙,深不见底,布满了红血丝,像要滴出血。
何其残忍的沉默。
连伤疤,也要逼我自己亲手揭开。
“没了?是么?”我声音干涩地扯动唇角,淡淡一笑,越发汹涌的泪水,大颗大颗扑簌簌地流下。
我恨,恨得浑身颤抖:“是你妈。是简瞳。我要报警,告她故意伤害。不,谋杀未遂。”
恍惚地喃语着,我巡视了一圈病房,想找我的包,找我的手机。
见我有起身的架势,简亦凡猛地把我按倒下去,低斥:“够了。”
够了?
他在怪我?
的确,是我的错。
“我承认,是我不够信任你,是我太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才会给简瞳机会,利用慈恩和中心医院的裙带关系,雇凶威胁宋主任,害我流产。可她杀死的是我们的孩子!是她自己的亲孙子阿!”
涕泪横流地控诉到最后,我痛苦地放弃抵抗,轻轻闭上了眼睛,不舍得再睁,仿佛只有黑暗,才能维持我昏迷时残留在脑海里短暂美好的幻象……
“我说够了!别再演了!”
简亦凡突然怒不可遏地扼住我的脖子,用短短两个字,轻松击垮了我沉迷虚构的全部未来。
他骂我:“戏精!”
戏精?演?
震惊地重新睁眼回归早已支离破碎的残酷现实,我悲凉地和简亦凡对视,绝望地听凭他戳着我的额头,细数我的罪行。
“你觉着把我约来照顾康康,跟我谄媚讨好,装作信任我,我就看不出来你有异心呐?”
“从跟你谈条件开始,我就知道你盘算着报复我和我妈,只是看在康康的份上,不想跟你计较。”
“可你倒好,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了我的种。现在玩脱了,大出血差点没命,晕菜两天还想嫁祸我妈、挑拨离间。你丫揣了一肚子什么蛇蝎心肠阿?”
难以置信,宋主任居然真的没告诉简亦凡,我遭遇了怎样的凶险。
可也能够理解。
毕竟,冒充医生的黄毛,临走前威胁过宋主任:记住完事该怎么说!你可千万不能错,否则你儿媳就会跟她落得一样的下场!
甚至,宋主任可能压根没想帮我保住孩子。
而简瞳敢雇人明目张胆来医院做这种事,必定有办法处理监控。
孤立无援,我只能赌。
赌,简亦凡信不信我。
我只能任由简亦凡继续用恨不得扭断我脖子的力道掐着我。
我只能逞强咽下喉头千丝万缕的绞痛,摒弃尊严,开口辩解:“想挑拨离间的不是我,是简瞳。她一定是知道,我没告诉你我怀孕的事,才会雇人灌我喝麻醉药,而不是堕胎药……”
“别编了!我不想听!”
简亦凡万分嫌厌地收手摔开我,神色晦暗而凛严地冷冷吐出三个让我痛不欲生的结果:“反正你以后也基本不能再生了,离婚吧,康康归我。”
只一瞬间,我的心,凉得无比透彻,愤怒和恐惧齐齐漫上来。
他不信我、不愿听我解释,嫌弃我、想跟我离婚,我都能忍。
可整整六年他都不知道康康的存在,一回来先是不认康康,后是几次三番伤害康康、拿康康威胁我。他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康康?
目光沉痛地死盯着他,我维持住最后的自尊,冷笑揶揄:“你有病,拿不到康康的监护权。”
简亦凡相当不屑:“如果我也像你给康康找个野爹一样,给康康找个后妈呢?别忘了,你破产了,在签约新公司发片以前,你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我虽然有病,却可以再娶个没病的媳妇。”
听明白他连后路都想好了,还要给康康找后妈,我失态地抓住他的衣角,歇斯底里:“康康不会跟你的!”
他挥手推开我,狠狠磨着后槽牙,暴戾嗤笑:“我管康康跟不跟我!永远不让康康见你不就行了?”
永远不能见面?那会要了康康和我的命阿!
了解简亦凡说一不二的作风,更深深知道,如果简亦凡跟肖勇旭联手,有简瞳和肖勇旭的老丈人撑腰,我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康康。
顾不得腹部的绞痛、麻药从嗓子眼直通肠胃的烧灼副作用,我像失心疯一样,扯掉手背的吊针和浑身的仪器线,几乎是滚下了病床,情绪激动地捉住简亦凡转身就走的裤脚:“就算是我的错,算是我误会了简瞳。康康还在生病,你还要忙公司的事,没有我在身边,康康会受不了的!”
“别想把我儿子养成没出息的妈宝!他迟早要学会独立!没有你也死不了!”简亦凡无情地一脚踢开我,举步向前。
我连滚带爬地追着简亦凡,想跟去见康康。最终却随着简亦凡开门的动作,被蜂拥而至的护士押住,强行给我打了一针。
她们妄图再次用药物,将我的记忆,切断在简亦凡疾走的背影和窗外嚣张的雷雨声中。
在所有人眼里,我都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护士们把我抬回病床,一边按压着我的腹部检查排血情况,一边八卦地小声议论。
“居然喝麻醉药威胁宋主任给她堕胎,宋主任不同意,还自己撞肚子,难怪她老公生气。”
“宋主任也真是的,直接答应帮她手术就好了。”
“谁敢随便给她做?你忘了她前天血流成河那样了?”
“那宋主任也不对,怎么能让患者拿到麻醉药?”
“她自己带的药!连监控都销毁了!”
“不是吧?她胆子这么大,干嘛不直接带堕胎药?还连累宋主任被停职调查!”
听不进去护士们的话,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重压着腹部的两双手,滚下床匍匐着向门口爬。
“你疯了!害完宋主任还想害我们么?”护士惊惶地抓住我的腿,死命把我往回拖。
没心思跟她们解释,我无力地踹她们,眼泪成串地落在地砖上。护士无奈,又给我扎了一针,终于暂时中止了我前行的意志。
对,只是暂时。
全世界都小瞧了我。
没有人懂,分明可以坚持跟简亦凡负隅顽抗、叫嚣抗衡的我,会选择放低姿态,解释哀求,只是为了不想让生病的康康,再经历一次失去爸爸的痛苦。
所以,麻醉药也好、镇静剂也罢,都无法击垮一个母亲。
一个……连流产带来的身心伤痛……都能够扛住的母亲。
谁都不能阻挡,我留在康康身边。 连哭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