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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的目光在场上转了转，拉着康月径直坐到了关朗身边，身为乖宝宝的他还不忘安抚一边的昌王和昌王妃：“父王，母妃，朗叔他手不方便，赐儿和姐姐去帮帮他！”

　　昌王夫妇虽然有些遗憾，但很快又大感欣慰——这么懂事乖巧孝顺的孩子，是他们家的！

　　关朗极度和颜悦色地摸了摸天赐的头，然后，就抬眼去瞧那个让他牵挂了两日的女孩，奈何她低着个头，眼观鼻，鼻观心，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背部挺直，十足的大家闺秀范儿，倒很能唬一唬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们。

　　想到她平日里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只要跟自己在一块儿，恨不得整个人粘自己身上那软绵绵的模样，关朗心中一热，就要俯过身去说几句话逗逗她。谁知——

　　“皇上驾到！”卫公公那标志性的尖细声音响起，康月和众人跪倒，只见一个明黄的衣角越过自己，径自坐到了上首。

　　“诸位平身！今晚是家宴，大家随意些！”衍帝的说话声很温和，听起来心情不错。

　　康月又随众人落座，很快，美味佳肴、酒水果盘流水般端了上来。康月沉默地夹起一个翡翠鱼丸，刚要往嘴里送，“叮——”一阵细碎的瓷器碰撞声，循声望去，关朗的右手微微颤抖，刚刚握在手上的瓷勺掉在了一个白瓷小碗里。

　　刚刚进来时，康月根本没敢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只略略扫了一眼。现在才发现，一身月白蝉翼纱袍子的他脖子上还绑着一根同色的布带，悬着他那只右胳膊。

　　此刻，他黑魆魆的眼珠望着自己，深不见底，眉头微皱。康月想起自己那晚似乎推了他一把，不知是不是他的伤口裂开了，还是他为了迷惑众人故作虚弱。但仅仅犹豫了几秒，康月的手已经先她的脑子一步，执起那关朗刚刚没有握稳的瓷勺，从他面前的大碗里给他舀了两勺香浓软滑的蟹黄豆腐。

　　天赐也很有眼力见地给关朗倒了满满一杯酒。关朗用他的左手两口就吃尽了蟹黄豆腐，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光，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康月和天赐很有默契地一个夹菜，一个斟酒，跟当初在泉州时一模一样。

　　“嗯，我们赐儿，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镇国侯对赐儿有救命之恩，如今侯爷手不利索，赐儿还知道照拂一二，难得！难得啊！”衍帝捻着下巴上几茎胡须，不住地点头赞许。

　　“皇爷爷，今天的鱼丸不错，您吃！”天赐给关朗倒完酒，起身上前，又给衍帝舀了一勺菜。

　　衍帝哈哈大笑，解下身上挂着的一条水晶小鱼递了过去：“赐儿给皇爷爷鱼丸，皇爷爷赏赐儿一条小鱼儿！”

　　明亮的灯光下，这条水晶小鱼珮通体晶莹，璀璨流光，众人看得一阵眼热。刚刚随衍帝进来的一个穿水蓝色百蝶穿花石榴裙的女子笑着说：“皇上就是喜欢昌王世子，这水晶鱼珮是东瀛那边进贡的，臣妾的林儿不知要过几回，皇上都没松口。昌王世子不过是舀了两个鱼丸，就得了它去！”

　　这位，就是衍帝近年的新宠沈婕妤，她口中的“林儿”是衍帝的第五个儿子岳穆林，年方八岁，天赐没有回来之前，也是比较受宠的。

　　沈婕妤显然是在衍帝面前口无遮拦惯了的，衍帝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瞧不出喜怒，但那个叫“林儿”的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就有些不愉快了，恨恨地盯着天赐手上的水晶鱼珮。

　　天赐似乎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他淡定地谢了恩，仔细地将鱼珮挂在了自己腰上，又回到关朗身边，给他做起了倒酒童。

　　“侯爷，我敬你一杯！如今，你那粮长制终于没了后顾之忧，我看过目前的奏折，光夏赋，就可达到去年两季赋税总和的七成，可以预见，国库必将充盈！大越国威更盛！”安王彬彬有礼，端着一杯酒，谦恭地称自己为“我”，给足了关朗面子。

　　关朗起身，微微躬身，一饮而尽。

　　衍帝心中喜悦，掩饰不住对安王的赞赏：“柏儿此话，甚合我意！今日家宴，怎不见梁侧妃？”

　　“回父皇，侧妃她昨日被诊出已有两月身孕，身上有些不适，正在荣昌宫养胎，还望父皇恕罪！”安王的声音带着一股明显的喜悦，听得衍帝心花怒放，目光在福王妃鼓鼓的肚子上转了转，朗声大笑：“好！好！卫公公，待会开朕的私库，瞧着有什么珍稀药物，给梁侧妃送过去。”

　　岳穆柏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里坐下，眼光不经意扫过岳穆松，见他面无表情，猛地灌下一杯酒。如今，他们四个成年的兄弟中，只有他没有子嗣了，连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刚刚他对关朗说的那番话，其实透露出很多信息，比如——为何诸位兄弟中，只有他可以看到父皇案头的奏折，为何他，知晓国库的盈亏？

　　他微微一笑，垂眸掩盖住诸多情绪。端午那日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这镇国侯遇刺，查到今日，也没有大的进展，自己那几个兄弟，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仁惠郡君，听说，昨日镇国侯提出的那什么大写计数法，是你提议的？想不到你一个小女子，竟有这见识！”

　　说话的女子四十上下年纪，端庄大气的鹅蛋脸，一袭清爽的雪青烟笼梅花百褶裙，因坐的那把椅子比较高，说话的时候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

　　“德妃娘娘谬赞，我家月儿自幼在静娴师太身边长大，只学得一点皮毛，不足挂齿！”关朗出声，让康月明了了说话人的身份——德妃，福王生母。

　　关朗微微皱眉，昨日下朝，被周丞相不阴不阳地堵住酸了几句，说什么“足智多谋，年轻有为”的，关朗一时兴起，就随口说这大写计数法不是他的主意，是仁惠郡君想出来的。想不到，这消息，传得倒快。或许，这就是衍帝今日邀请康月也来参加这家宴的原因吧？毕竟，衍帝对这个计数方法是大加赞赏的。

　　康月暗暗白了关朗一眼——明太祖朱元璋为了防范贪官污吏窜改数字，将记录钱粮的“一二三四……”改成“壹贰叁肆……”,这当然是那篇论文里看来的，但她告诉关朗的时候，明明说了叫他不要把自己扯进来，谁要他多嘴了？

　　现在，还扯到皇帝面前，这下好了，怀璧其罪，想低调都不行了。

　　果然，衍帝来了兴趣：“哦？仁惠郡君竟如此聪慧？听说你在泉州时带人兴修水利，改造了许多农具，这些，都是静娴师太教你的？如今国库空虚，朕有意大力发展农业，仁惠郡君可有良策？”

　　康月无奈，缓缓起身，福了一福，说：“皇上言重了！臣女做的那些事，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朝堂大事，小女子是万万不敢置喙的！”

　　“仁惠郡君这就不对了吧？听说那专卖番邦奇珍的朗月商行，还有那口味独特的海味楼，都是你说了算。如今，皇上诚心问你事情，你倒推脱起来了？”

　　德妃的声音不大，但康月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她想了想，迎着衍帝灼灼的目光，慢慢说到：“承蒙皇上看得起，臣女觉得，欲速则不达，与其绞尽脑汁想着多做些有利的事，不如先专心致志去掉一件有害的事比较好。”

　　前文已经提到过，明朝的农业，几乎达到了中国古代社会的峰值，这与历任帝王大兴农事密不可分。康月抄给关朗的论文中提到的明朝农政，绝对不止“粮长制”这一条，但关朗却独独选中这个，是因为他摸透了衍帝的心思——多年仁政，赢得了一些口头上的赞誉，但却也助长了腐朽之气，再不整治，少不得又将重蹈两宋的覆辙。所以，关朗提出的这个农政，正中无处着手的衍帝下怀。

　　能击败诸多出身、能力均高过自己的兄弟最终问鼎帝座，衍帝绝对是个聪明人，他立即就明白了康月的意思，又是一番朗声大笑，招过卫公公，吩咐到：“仁惠郡君兰心蕙质！朕，甚是喜欢！瞧她跟赐儿这么要好，将另一方水晶鱼珮取来，刚好跟赐儿凑成一对儿！”

　　于是，康月也有了一条晶莹剔透的鱼珮，挂在腰间，与她原来那方白玉圆环珮叮当作响，煞是清脆。

　　衍帝稍稍坐了一会儿就率先起身，离去前，召了德妃伴驾。德妃袅袅婷婷地依着衍帝离去，康月见到她特意朝贤贵妃那里瞟了一眼，康月这种装了无数宫斗戏的脑子立即明白了这个眼神的含义——你那儿子受宠又怎样？皇上宠的，还不是我？

　　众人也陆续散去，在康月拉着天赐离去之前，关朗适时提出，好久不见天赐，想与他秉烛手谈。天赐喜不自胜，用空着的那只手牵住了关朗，向景仁宫行去。

　　月光把三个人的身体融合成一团黑影，当初在泉州三人牵手而行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康月按捺下无法控制的种种悸动，被动地向前走去。 穿越之明朝农业发展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