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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地坐在审判席上的四季苍姬俯视着审判席下的“凡人”
“片十郎。”
“是。”
“……”
所有人都在摇头，因为不用苍姬的审判，单从“山贼起义军首领”这个头衔来看，这个片十郎必定下地狱无误。
但是，苍姬却沉默了。
“四季苍姬大人……？”
苍姬身边的守卫看了一眼苍姬，苍姬表情非常低落，一副犹豫不缺的样子。
“……四季苍姬大人？哪里有问题吗？”
守卫好心地问道，此时的苍姬才愣了一下，
“啊……你在叫我吗？”
“四季苍姬大人，请给予罪人判决。”
守卫本是无意的话语，却让苍姬感觉非常难受。
“你怎么能说此人是罪人？”
守卫愣了一下。
“但是……四季苍姬大人……那个……”
“烧杀掠夺，不过是被人逼迫，那些被暴政逼迫上山的山贼们也需要生活，而为了生活，他们无法选择。
而起义，则是无法承受那种那种打打杀杀的生活，同时打击暴政，让之后的人，不要走好像他们那样下地狱的道路。”
“四季苍姬大人……！这、这……”
守卫哑口无言。
“我……无法做出公正的审判，请把他交给佐九台大人吧。”
佐九台是大和国另外一个阎魔，苍姬就这样，把这个一眼看上去就要下地狱的人丢给了佐九台，这无疑就是给自己一巴掌。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在最高的审判席上的四季苍姬。
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苍姬发生异变了。
“我有点不舒服，我出去一下。”
苍姬说罢，就跑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苍姬坐在三途河的河岸上，看着三途河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对岸。
幽冥之光的彼岸，吹来的柔和的风，使得苍姬那头嫩绿的长发不断飞舞。
苍姬感觉到一丝寒冷，她裹紧了身上的袈裟。
内心的迷茫使得她陷入不断的自我谴责和痛苦之中。
“苍姬。”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苍姬转过头，一个长须老人拄着拐杖站在她身后。
“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啊。”
这是大和国另外一个阎魔，佐九台。虽然年龄上并不比苍姬要大多少，但是他却选择了一个垂暮老人的形象。
“佐九台大人……”
“怎么了？有疑惑了？”
佐九台呵呵地笑着，实际上，佐九台是个非常和善的家伙，他并没有抱怨苍姬给他那么多工作。只是关心的一句，让苍姬感觉到内心涌出一阵温暖。
“是的……我想我已经无法再审判任何人了。”
“为何？”
“因为，我觉得是非曲直，只不过是人类自己定下来的规矩，而这个并非‘道’。”
佐九台没有说话，他仔细地听着苍姬的话。
“就算说有‘道’，那么‘道’到底是什么？冥冥之中总在影响着一切，但是我无法捕捉到它的身影。”
“而且，就算是我知道什么是‘道’，也不能简单做出判决，因为，我虽然贵为阎魔，但是我却和审判席下的被审判者是同等的地位的，每次我从他们身边，用他们的眼睛，他们的思维去看待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们是没有错的，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却又违反是非曲直。”
佐九台叹了口气。
“……我也有如同你这样的疑惑，但是为何要抓住这份疑惑不放呢？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了，那些东西，就交给佛祖大人他们去定夺。”
苍姬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自己是放不开这些疑惑的，如同佛祖所说的一样，她需要这些思想的苦行。
苍姬脱开自己身上的袈裟，就如同脱开自己身上的枷锁一般脱开自己的袈裟。
“我无法好像你们那样，如此麻木地去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
“不，苍姬，你不能这样，你身为阎魔，你拥有着佛祖赐予你的身体，你不能抛弃你的责任。”
苍姬折好自己的袈裟。
“佐九台大人，请把这个袈裟交给佛祖，就让他来定夺我的去留。”
苍姬带着微笑，佐九台的手颤抖着接过了袈裟。
在佐九台的眼中，这个袈裟可是无比珍贵的东西，毕竟是佛祖大人的信物。
但是在苍姬眼中，只不过是一件佛祖送给她的袈裟，作为阎魔的证明；而现在，或许需要把这个交还给佛祖了。
“拜托了，佐九台大人。”
“苍姬……这……？”
“我没有脸去见佛祖大人。”
苍姬说完，好像放下心中一大石的样子。
“拜托了。”
佐九台点点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我就帮你一把吧，虽然我觉得你还是和佛祖大人亲自说说比较好。”
苍姬点点头。然后再次看向区分幽冥现界的幽光，虽然放下心头一枚大石，但是随之而来的空虚占据了内心，苍姬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完全埋入了衣襟里面。
苍姬觉得自己很狡猾，这种逃避的行为……其实完全没有意义，而且估计会让佛祖很伤心吧，居然把这种事情交给他老人家定夺。但是，自己还是想要去做，因为苍姬感觉到一阵无助，如同女性天性那种软弱一般，或许，这就是佛祖赐予自己女性形象的理由。
苍姬在自己的衣襟里面，睁开双眼，眼中全是黑暗。苍姬感觉自己被这份空虚沉重的黑暗螺旋逮住，一切都变得旋转起来。
“或许自己变得愚蠢也不错，那样，就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那样就不会忧伤。”
苍姬坐在三途河边，已经三日三夜，没有任何人敢去打扰她，
苍姬过着要么就是沉睡，要么就是看着幽冥之光的生活。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苍姬才仰起头。
她看见了佛祖大人。
苍姬愣了一下。
“佛、佛祖大人……！”
佛祖大人坐了下来。
“对、对不起……”
苍姬别过脸不好意思的样子。
“真的无法去审判吗？”
佛祖的声音非常轻柔。
“……是的。我和他们都是平等的存在，而且，要我用那种人类定下来的规矩来审判……那并不是‘道’。我觉得这样是错误的。”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那么人类就会乱了套的哦。”
“那也不是用这种不合理的东西去约束他们。”
苍姬的话显得非常有力。
佛祖点点头，似乎他也是赞同的样子。
“那你说，你要用什么，去使得他们合理有序地发展。”
“不知道。”
苍姬的回答这时候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但是这不是继续用那套是非曲直去约束他们的理由。”
佛祖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
“我想，你已经走歪了，因为你的直白，你的执着，使得你偏离了佛道。”
苍姬抬起头，她看着佛祖。佛祖并没有哀伤的样子。
“如同你的名字一样，你是如同苍天一般，纯洁，纯粹。所以，你走到这一步，我也不会感觉到奇怪，反而，你走不到这一步，我会怀疑自己的判断呢。”
佛祖带着苦笑。苍姬在佛祖的笑容之中，读出了一阵落寞。
“对不起。”
但是苍姬不会因为如此，而去继续违背自己的内心，去审判他人。
“这样吧，虽然你现在已经不能做阎魔这个职务，但是你的能力对于是非曲直厅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
佛祖收起了手中的那袈裟，此时苍姬才明白，其实佛祖真的是希望自己继续阎魔这个职务，如果自己答应的话，那么，那个袈裟会再次披在自己身上吧。
“我就让你到毛野国那边做个小小的书记员吧。毕竟那里有你喜欢的映姬和小町。”
佛祖说罢，摸了摸苍姬的头。
“无论何时，我都欢迎你回到这边，只要想通了，回来也无所谓。阎魔……乃至佛坛那边，都有着你的位置。”
佛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看着佛祖的身影，苍姬感觉到自己伤害到了佛祖，此时佛祖一定内心有疼感吧，只是他不善于表现出来而已。
而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开始隐隐作痛，因为伤害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自己也感觉到内心发疼吗？伤害原来是相对的。苍姬明白了这个浅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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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姬站在是非曲直厅的门口，神色凝重地看着苍姬。
此时，映姬经过数百年的阎魔工作的洗礼，已经成长为一个非常成熟稳重的阎魔，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何苍姬会放弃这么一个责任重大的职务，然而用一个阎魔之躯来到这个毛野国做一个小小的书记员。苍姬和映姬彼此相望，有点尴尬。
“哟。”
“……”
映姬并没有回答，她咬着下唇，
“自从上次的佛诞以来……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了，过得还好吗？”
苍姬好像一见故友的样子，但是映姬并不卖帐。
“为什么？”
映姬第一句，就是这个。这直击苍姬内心的痛处。
“……呐，映姬妹妹，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自从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六百年。”
苍姬无奈地笑着。
“那么映姬你明白我的，我总喜欢做一些疯事情，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做了多疯狂的举动吗？”
“记得。但是你也不能好像这样作践自己。你知道佛祖大人到底有多喜欢你吗？”
映姬咬牙切齿，好像带着恨意的样子。这也是难怪她的事情。苍姬也明白，自己在大家口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一个肆无忌惮地接受者佛祖恩宠的女阎魔。
从一开始，苍姬就与众不同，她的身体是佛祖的血肉，身上流的血，也是佛祖的血，而做出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佛祖也没有去惩罚的意思，甚至知道苍姬选择放弃阎魔身份的时候，亲自来到这个岛国这个偏远之地寻找苍姬和她说事。
种种一切，都让人心生妒忌。
“为何这个家伙，一点都不懂得感恩呢？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大概就是大家对于四季苍姬，这个不合格阎魔的评价。
苍姬低下头。
“我就是这么差劲的家伙……心中就只有自己……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心中只有自己的你并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而是你在让自己失望。”
映姬手中握着的悔罪棒在颤抖。
映姬露出明显的怒意。
“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你就去那个书记厅吧，那个地方最适合你这种罪人工作了。”
映姬说完，她狠狠地转过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是非曲直厅的审判厅里面走去。
苍姬看着映姬那娇小落魄的身影，然后一想起几个月前，在佛诞之中亲切地叫着自己“苍姬姐姐”的映姬，苍姬心中那份忧愁和痛楚就变得更加浓厚。
“映姬大人这么做，只是让自己更难受而已，为何不能乐意去接受事实呢？”
苍姬仰起头，小町坐在是非曲直厅的一个屋檐上，她把脚随意地放下来，身边举着象征性的大镰刀，
“……”
苍姬知道，这是挑衅。
“可怜的四季映姬大人，她心目中的偶像就这么崩坏了，但是，偶像终归偶像，自己才是最实在，是这样吧？苍姬大人？”
“别再说我坏话了，小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但是我并不后悔，这是佛祖大人给我的苦行。”
“哎呀我们伟大的苍姬大人还给自己的任性冠以‘苦行’这等美名啊？”
面对小町的挖苦，苍姬坦然接受，甚至她觉得这种挖苦让她内心好过一点。
“真是自大到极致呢，苍姬大人。”
苍姬微微一笑。
“小町，你是怎么看待自私这个词语的？”
“按照是非曲直来说，当然是不好的东西。”
“那么小町，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映姬，处处为她好？”
“……你想说什么。”
“明明你也是为了自己内心舒服，而去帮助映姬，因为你喜欢这她，为了她，你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这就是你的自私。”
“不对……！我……！”
小町虽然很想说些什么，想要去反驳苍姬，但是她看到苍姬，马上就闭嘴了。
“我也是，我也很自私，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开心，我喜欢映姬，也喜欢小町，而……而你们的话，让我感觉到刺疼。”
“……那是你自找的。”
小町的脸带着深深的忧愁和不甘。在苍姬转身要往书记厅那边走去的时候，
“对不起……。”
小町别过脸她嘟哝出一句，然后选择了沉默。
苍姬微微一笑，她不希望得到谅解，但是，小町的道歉，却温暖了她那敏感而脆弱的内心。
苍姬抬起头，看着那幽冥之光，无论是在何处的冥界，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缎带一般的幽冥之光一直延伸到冥界的边际，
“无论何处……吗？”
苍姬感觉到身子有阵寒冷，无论是何处，她都有着意想不到的苦行，
地藏的时候，阎魔的时候，包括现在。
苦行如影相随。
现在的她，失去了悔罪棒，失去了佛祖的袈裟，失去了映姬和小町的信任。千年的道行，得到的竟然只是迷惑，不齿和冷笑……
最后还是变回孤独的一个存在。
得到了那么多，然后失去了那么多，似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甚至是比起当年更要低的低谷开始自己新的一生。
前方漫漫长路，或许自己以后也只是不断地得到什么，然后失去什么，那样的道路，有什么意义？
苦行，真的是无尽的东西。
如同轮回一般的长路，苦行也必定是轮回的。
在无人的彼岸花丛里面，苍姬踏出一步又一步沉重的步伐。
佛道，佛祖虽然说佛之道是普渡众生使人摆脱六道轮回的折磨，但是事实上也不过是无尽轮回的苦行，只是从这个轮回走向另一个轮回上罢了，但是每次轮回都是有着它的意义的，佛祖曾经极度反对苦行，因为他很明白在轮回之道行走便是一种苦行，他就就算顿悟了也依旧才坚持着另外一种含义的苦行，而苦行着，终有一天，自己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
苍姬也是这么想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在麻醉自己，但是，自己不走下去不行。
这，就是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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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的选择。”
我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瓶中之鬼是否能在这个故事之中读出什么，但是，我好歹把这个又长又臭，我又不愿提起的东西说完了，实际上，说完之后，内心感觉也舒坦了一点。
“……妖精。”
“什么？”
“我相信苍姬的选择。”
我愣了一下。
“你说什么？！你相信那个家伙的选择？如此不合常理，超级自以为是的选择？”
瓶中之鬼突然笑了出来。
“哈哈哈！妖精，你说什么呢，你不也是这样？超级自以为是，我们谁不是这样？我们所有人都是自以为是的。”
瓶中之鬼的语气慢慢平稳。
“那是她的选择，一定是属于她的选择，无论别人怎么看，那都是她自己决定的，苍姬是个好家伙，如同妖精你一样，都是个好家伙。敢于坚持自己的想法，作出选择，这是了不得的勇气，”
“我也觉得是这样，是非曲直只是人定下来的东西，还有我们所有存在，我们所有存在都是平等的，只是我们身处在这个地方，让我们不得不变得不平等的样子。”
“生与死，我觉得对于人类，乃至我们妖怪而言，最为平等的东西，这就是平等，世界的平等。”
我捏着胸口的瓶子，虽然我不能完全赞同瓶中之鬼的说法，但是她的话，让我很欣慰。
“谢谢。”
“为什么要道谢啊。”
“只是想要道谢而已。”
“哈哈……！你这个笨蛋妖精。”
“你不也是，笨蛋鬼。”
我看着外面的目眩阳光。
不知不觉，好像产生了天空出现幽冥之光的错觉。
“无论何处……吗？”
我不知不觉地开口说道。
“诶？怎么了？”
瓶中之鬼似乎不理解为何我要这么说。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也受到故事的影响罢了。”
我笑道。
外面是猛烈而目眩的阳光。那些蝉儿不知道何时，开始疯狂的鸣叫。
这让我有点头昏脑花，一切都不知不觉地随着旋转的苍穹，开始旋转起来。
我握着瓶子，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全身放松。
然而也是在忍受着轮回的苦行……
~完~ 幻想乡住人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