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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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楚安帝五十五年秋,东楚皇都西山城梧桐秋叶开始脱落,举国上下沉浸在一片悲凉中。
安帝霍清烨驾崩,在位五十五年,享年八十五岁。
安帝生前遗诏,陪葬只需西山三秋梧桐一叶,锦帛金银等世间俗物,及陪葬之宫女太监士兵,一律免之。安帝后宫无妃,因而无后妃陪葬一说。
贵为一世人君,却无妻无子。自己一辈子打造的这繁华万里好江山,他竟也丝毫不留念。
有臣不明,问侍从多年之宫人:“何故?”。
宫人答曰:“情也!帝十八弱冠之年,为睿王,得遇西蜀靖王之女江芙郡主,江芙绝世之姿,睿王喜之,两情相悦,然楚蜀交战,蜀国灭,郡主殉国身亡”。
安帝临终前,朦朦胧胧只见一衣着金秋之女子,脚踏莲步,款款而至床头。
那金秋女子面容堪称绝世无双,安帝老眼泛泪,看着那绝色女子,唇边吐语:“芙儿,你来了!”。
那被安帝唤作芙儿的女子浅笑不语,坐上安帝之榻上,徐徐伸出一只白净如瓷的手,手上有一梧桐叶,似新落初拾。
安帝拿过梧桐叶,扬唇一笑,仿若回到年少气盛之时,三秋梧桐一叶,美人倾心相随。
此时,哪里还有什么暮年垂死的帝王,分明就是一形貌昳立的弱冠少年,傲气凌神,威风凛凛。
“清烨,天要亮了,走吧!”
金秋女子似带着倾世柔情而来,挽上少年手臂徐徐出宫,脚踏虚空而去,太监宫女,恍若不见,任他二人,生烟离去。
只听的一阵嚎啕大哭传遍整个东楚皇宫:“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深秋的风,萧条的嘶鸣宣告一代霸主的离去。
..................
东楚惠王十年,夏末秋初。
国君楚惠王庸而不昏,在位十年之久,南方发洪涝,北方闹饥荒,东有强敌进犯,西方瘟疫横行。
惠王糊涂大半生,难得在此时英明一回,南北开仓济粮,安抚百姓,东派大军抵御强敌,西谴医者,为民抗瘟疫。
然多年的弊病岂是一朝开明就能根除的。
救济难民的粮食经各层官吏层层苛扣,到了百姓手中,不过是半碗凉薄之粥。
军队将士更是食不果腹,溃如山倒。
西谴之医者,虽有心悬壶济世,但药材资金却凉薄到令人扼腕长叹。
惠王三子封睿王,小名清烨,形貌佚丽,略懂医理,因谏言国之祸乱根源,冒犯惠帝,被谴于西部治理瘟疫,瘟疫不除,不得归朝。
睿王爱民如子,深得民心,一入西地便不顾疫病猖狂,整日奔走于疫民中,控制疫病,初见成效。
楚之西地,临近西蜀靖亲王封地,靖亲王乃西蜀帝王嫡亲兄长,佣兵百万,镇守蜀西一带。
靖王膝下无子,有双生二女,皆为绝世出尘之容,为世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为蜀国皇室之骄傲,蜀国帝王视如掌上明珠,二女地位犹胜公主。
长女江流儿喜刀枪剑戟,豆蔻之年扬言:“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世间有几个男子能撼动我江流儿半分”,于是女承父业,守西靖之地。
次女江芙儿喜人间美景,尤爱三秋梧桐,她道:“若不看尽天下之秋景,此生枉自人间走一遭”,豆蔻之年便一身男儿装走过多国山川。看尽秋之景,奏尽秋之律。
这年初秋,江芙儿轻握秀笔,在宣纸上写下:楚之西山梧桐待吾而落。
靖王见了,劝:“不可入楚,楚西瘟疫如虎。”
江芙儿巧笑嫣然,回道:“女儿每每定了一处行程,那便定是要去的,区区瘟疫怕甚,女儿携一郎中去便可!”
“痴儿,你当真是噬秋如命,诲不教你名为秋儿”。
靖王爷知女儿脾性,只得派府中门客君俞先生与她同往。
一路入楚,人烟稀少,随处可见残墙断垣。
西山城外,虽有梧桐成片,却不见秋之美,倒见秋之凉。
江芙儿心生叹息,招呼君俞先生策马扬鞭往西山城内而去。
至城脚转弯处,一华服美冠少年身背药箱突然出现,他似在思量什么!。
“让开!”
江芙儿一身大喝,霍清烨闻身抬头,只见一个面容堪称完美的孱弱少年正试图拉住白马的疆绳,却又无能为力。
当下起身,脚尖点地,落入马背,环住少年腰身,拉过疆绳,终将马儿拉住。
霍清烨手久久触及少年腰身,不禁思量:“哪家男儿,生的如此孱弱绝色,就连腰身也如女子一般纤弱!”。
马儿停下,江芙儿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伤人!”。
闻得她言,霍清烨回过神来,不悦道:“兄台不该行得如此快,此地病人多!万一伤及无辜可就难办了!”
江芙儿惭愧,谢过,道:“多谢公子,小生梧桐秋,不知公子——”
“霍清烨!”
霍清烨说完,下马而去。
走去数步,便有一当官之人,面带担忧而来,带着恭敬道:“睿王殿下,您切不可再亲自出诊,万一——”。
霍清烨冷眼,扬手一止,示意官员不得在劝。
“朝堂之上本王不能为东楚万民谋福祉,江湖之远尽微薄之力,实乃本分,尔等休得在劝!”
说完扬袖而去。
江芙儿看在眼里,方才不见秋之美的叹息变成喜悦,他不就是她今年的秋色美景一幅?
城中一打听才知,原来那少年是楚皇惠帝三子睿王,名清烨。因冒犯楚惠帝被罚西地治瘟疫,瘟疫不除,不得归朝。
随派君俞先生前往助他,君俞先生本是江湖医仙,敬靖王英明神武,拜在府中为门客。
得君俞先生相助,次年入秋时,瘟疫除尽。
西山城三秋梧桐之美尽现秋律眼中,秋律大喜道:“自古逢秋空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霍清烨立于她身旁,浅浅而笑,如秋风初来,道:“我梧桐胜娇娘!”。
江芙儿本就是举世无双的妙女子,若无君俞先生无意中的一声郡主,他霍清烨竟然糊涂到真的以为,如此孱弱绝美而又雅致纤弱的人儿是男子。
只是不知,她是哪国的郡主?聪慧如她,此生若得,夫复何求?
江芙儿解开发带,青丝如瀑布般垂及腰间,百花之容,新月之貌,绝世而独立,完美如她,只怕是那九天玄女与之而立也不过如此。
“我可否唤你一声秋儿?”
她说她叫梧桐秋。
西山城的三秋梧桐之下,二人久久对望而笑。此生当真不枉情衷藏在她的一颦一笑中。
她浅笑如秋暖,开口道:“不可,你非我亲近之人!”
忽然间,风起了,闭上眼能听到梧桐叶脱落坠下的声音。
梧桐叶落满了,秋风温润的撩起二人的青丝,她安静的红着脸,如这秋色般内敛却又落落大方。
“我娶你为妻,便算是你亲近之人了吧!”。
她回。
“我喜爱秋色繁华万里的好江山,你若拿得出手,再来与我说这等事!”
江芙儿浅浅一笑,殊不知她的这句玩笑话,后来成了霍清烨这一生都过不去的沟壑。
霍清烨回朝后,篡父权,夺父位,成东楚九五,称安帝。
安帝立新法,整官吏,治军队,改土地,安民生,交好各国。彻底清除掉惠帝时的弊端。
几年下来,东楚迅速强大,尤其是安帝直接控制的御龙军团,所向披靡,东楚百姓称其神军。
她要繁华万里的好江山,好,本皇打来给她!
年轻的安帝带御龙军团南征北战,夺下一座又一座的城池,灭了一个又一个的王朝,开拓了东楚史无前例的繁荣时代。
但,他不知,这不是她口中的繁华万里好江山!绝对不是。
安帝八年初春,安帝不顾众臣阻拦,毅然挥军入西,攻打强大的西蜀。
历时八月有余,又入得深秋,他又想起她安静的红着脸,如秋色般内敛却又落落大方,以及她那句“我喜爱繁华万里的好江山,你若拿得出手,再来与我说这等事!”
等他把强大的西蜀收了,该就是够了吧!
只是他派出众多探子,寻她无果,诸国皆无一位叫梧桐秋的郡主。
当他的御龙军团打到西蜀皇城时,蜀国气数已尽。
只有一众皇族还坚守着这守无可守的皇城,他们不想失去皇族的尊严。
西蜀郡主江流儿不顾蜀皇阻拦,毅然出城迎战,几个不惧生死的皇子和世子一并前往。
江芙儿担心姐姐,偷偷跑到皇城之上,皇城之上,秋风萧瑟如刀,疯狂的吹割着这摇摇欲坠的西蜀皇城。
这个秋,江芙儿不甚厌恶!
低头看去,见了敌军阵前,是他,蓦然想到那句不经意间的话,悲痛欲绝,悔不该当初与他开那句玩笑话!
城楼下的姐姐,莹白的铠甲被道道滚烫的鲜血染红,她的,蜀国将士的,敌国兵士的,都有。
江流儿与蜀国几位皇族小辈带着西蜀的守城将士被逼退至城门下,忽有万箭如暴雨般飞来。
江流儿不愿退入城门内,毅然迎箭而去。
万箭穿身,江流儿倒在城门下,血泊中。
“流儿郡主”城下将士悲嚎。
江芙儿在城头,只觉头重脚轻,大哭:“姐姐”一声后,纵身而下。
城头将士惊呼:“芙儿郡主”
她黄如秋季梧桐叶的衣袂飘下城头,砸在被万箭穿身的姐姐身边。用最后的力气,把手放在姐姐脸上,她还是那么英宇无限。
“这个秋天可真是悲得举世无双”
皇城上下将士跪成一片,悲鸣随着秋风而起,响彻苍穹。
蜀皇与靖王冲出城外,扑在两个女儿尸体上,嚎啕大哭。
蜀国气数已尽。
安帝玄色的铠甲,傲然走至城下,见蜀皇怀中抱着的人儿,宛如悲秋般苍白,仰天一阵长啸,响彻云霄。悲痛欲绝。
她是蜀国的郡主,蜀国赫赫有名的芙儿郡主,喜游山玩水,噬秋如命,尤爱三秋梧桐,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流儿喜执剑之英姿,芙儿喜梧桐之静美。
此话天下各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居然想不到。
双目紧闭,清泪任流。
“陛下,这如何处理?”。
安帝蹲下身去,从蜀皇怀里抱出江芙儿,望着她,遇她来时是秋,遇她离去是秋。
“流儿郡主,虽为女儿,然气魄不凡,尤为多数男儿不及,封护国公主,以公主之礼葬送”。
蜀皇与靖王从悲痛中稍稍回过神来,对视一眼,谢恩。
“芙儿郡主,端庄娴熟,厚德载物,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
蜀皇与靖王对视良久,靖王注意到,玄色铠甲的的年轻帝王像及了多年前女儿江芙儿画中的少年。
靖王只当她是随手画的,还笑她:“世间若真有此冰雕玉琢之人,父王定将你许与他!”。
他忘不了,他说出那句话时,女儿江芙儿羞如娇花的脸颊。
果然有此人————
那些年,蜀国是大国,靖王二女在皇族中身份比公主还高贵,而他霍清烨只不过是小小楚国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哪里论得到他来配她。
最后落到众人耳中的果然是那句:“封为我大楚皇后”
“我霍清烨,此生此世只此一妻”。
霍清烨没给江芙儿安排葬礼,而是在西山梧桐城建了一座冰宫,存放她的尸体,随后楚国国都迁至西山。
安帝觉得还不够,于是楚国举国遍地种植梧桐树,他只望哪个秋天,她会醒来,他陪她看尽梧桐三秋。
有上仙朝阳,好人间秋色,闻得下界东楚之国,三秋之时,梧桐成海,实乃人间奇景,于是初秋乍来时,便早早下界。
来得西山城,东楚梧桐果真名不虚传,一连呆至中秋。
那日,朝阳游玩至西山之巅,见的有一丝悲哀久久徘徊不去。于是捏指一算,良久,浅叹:“痴儿啊!”。
“求仙人指点!”
朝阳长袖一挥,将悲哀收至袖中,怜惜到:“你我皆噬秋如命,尤爱三秋梧桐,我收你为徒,看看护你至何时,你这悲和怨才散的去,待你悲怨散去,我再护你转世!”
“谢过仙人!”
朝阳袖中的哀怨答谢。
安帝十二年,霍清烨年及壮年三十,众臣见后宫无妃无嫔,恐东楚江山后继无人,一致谏言安帝选妃封后。
安帝怒道:“本皇之后,不就在冰宫中吗?尔等休要妄言”。
众臣不顾安帝发怒,私自征集美人数百人,送入宫中。
安帝知众臣苦心,却不愿意有任何人取代江芙儿的位置,从未去瞧过那些美人半眼。
直到那日他下朝,又去冰宫,漫天的梧桐叶纷飞,好似那年。
“我言梧桐胜娇娘”
突然,他见前方有一身着金秋之色的女子,与那日江芙儿纵身下城时如出一辙。
忙问同行宫人:“那是何人?”。
宫人仔仔细细看了看,道:“无人”。
而那女子渐渐走近,安帝细细一看,那份似秋般的内敛,除了她还有谁?
“芙儿!”
江芙儿浅浅一笑:“我已是故人,你有繁华万里的好江山,不必为我孤独终老!”。
安帝苦笑,道:“我霍清烨,此生此世只你江芙儿一人,君无戏言”。
江芙儿拈来一叶梧桐,道:“你当真是轻许了姻缘!”。
“许给你,我无怨无悔!”。
安帝一代人君,一世霸业,全因江芙儿一句玩笑话,得来江山如毒酒,不饮都断肠。
江芙儿不忍,求朝阳,朝阳却道:“天有定数,你到底是霍清烨的心劫!待他寿终正寝,我让你二人同时轮回,若来世有缘,你们定会相遇!”。
得朝阳此话,安帝励精图治,福泽九州,恩泽大地。只为积得善果,来世陪她看尽世间秋色,唱尽红颜小生戏!
天上星河转,流年暗中偷换,不知东楚的梧桐轮回了几个秋。
只见梧桐河堤岸上,又是初秋入梦的时节,素雨沾襟,消散。
来世又能如何? 赖上霍先生:宠妻不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