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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半空下望。
洪水四溢的河道边，颗粒无收，然而泥人们开始学会了耕种水田。
河道无法测量，城堡无法砌高，然而泥人们创造了尺和规。
“启，为什么只有你们夏、东夷、契、尧唐、虞舜这些大部族才有资格推选禅让的首领？”
“启，为什么我们这些小部族，永远都要被大部落欺压，那怕我们的部首再出色，也不能成为禅让的待选？我们最聪明的部臣永远不能成为大首领身边的大臣？”
“……这是惯例。就像我父亲是首领，我就不能是首领一样。”
“启！你就不如伯益吗？”
“启！！你就不想和你的父亲一样成为首领吗？”
“你就一定甘心，把夏禹一部的首领之位让给东夷族？你看，河道疏通后，粮食越来越多。有了尺和规城堡也建起来了，贡物越来越多。有了铜兵器，战败的奴隶也越来越多，这都是由大首领来分配……”
启和他的伙伴们在家里激烈地争论着。
她不太在意这些，她成亲之后只会缠着启，经常还是会吵着，闹着。
“我不要！我喜欢这个项琏，我为什么要让出去——！阿爹在的时候，这些都是阿娘和我的！”
“我要这个漂亮的布做裙子！我不要让出去！”
“启最坏了！我不求你了，我去求伯益，哥哥最坏了！”
“……”
夏姬扭头就离开了家，去寻找丈夫伯益。
她没有回头，没看到启沉默的身影，然而李西雪看到了，她含着泪，从古剑化成的时光河中被甩了出来。
她偷窥了远去的时光。
上窥了天道。
夏禹一部联合了洪水后壮大起来的中小部族，赶走了东夷、尧唐、虞舜等大部族，把他们一直赶到了海边。
夏国建起来了。
父传子，子传孙。
世代不变。
“夏姬，看这些衣裳和首饰，以后就和阿爹在的时候一样，都是你的了。”
“夏姬，有哥哥在，就和阿爹在一样。”
……
时光河的河岸边，李西雪抹着泪，一直在哭。
是她错了。
她太想要爹爹妈妈了。
她不应该躲着不肯长大。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景像变幻，时光海的银涛中，美丽的白狐涂山氏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古剑问道。
“我……我要学剑。”
她一边哭，一边看着身前茫茫沙滩上的仙剑，五彩石边斜插着她的玉齿剑，
“学了剑，我……我要……”
上窥天道，以求长生。
“我要除魔卫道——！”
她终于伸手，拨出了玉齿剑。
“我要除魔卫道——！”
李西雪要坚强。
要长大了。
涂山氏终于笑了起来。
彩光变幻，她化成了一只灵狐，转过身又回头向她点了点头，就在时光海上跑远了。
“阿娘——”
她不自禁追上了一步，却又瞬间想起不应该再追上去。
她没有阿娘。
爹爹妈妈为了她好，为了不让她彻底变成妖怪，把她交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对她很好。
她只是，希望他们能回头再看她一眼。
她已经不是妖怪了。
不要害怕她。
“啊——！”
她伸出去的脚踏了空，直接从龙门山上摔了下去。
云雾飞升，发现玉齿剑从手中消失，也不能使用法力后，她吓得手舞足蹈，嗷嗷乱叫。
“江师兄——”
“江师兄——”
“老虎——”
风声啸啸，应龙的黑鳞龙头飞到了她的身边，墨碧龙眼中带着微笑，它变回了仙人分神。
分神一把抱住了她。
她被古剑从龙门绝境里赶了出来，摔向了剑门外斜插玉齿剑的黄土沙地上。
高兴的虎吼声中，白老虎从剑中跳了出来，在半空中接住了她和仙人分神。
仙人分神便消失了。
青光化龙，回返长安城中，分神回来后江东鳞终于也松了口气。
他准备去接蓝玉暖进宫。
“那只是她的一场梦。”
仙人分神在内府里这样说着，“你用不着这样疑忌。”
“……”
叶嘉儿素衣提灯在观中引路，他觉得，李师妹还是不要马上回来好。
他不想和她争吵。
江东鳞叹了口气。
远处的清辉阁中，宫灯不明，法相公子去了紫宸殿与武太后密议，皇帝李旦这才得了机公，出与青城凤羽剑主相见之事。
这也是蓝玉暖的意思。
从大角观向西，遥望了宫中的佛寺护国天王寺的佛灯，又向西过了玄武、承香等五六处殿阁，到西宫九仙门外去接应蓝玉暖。
他在宫中进出多日，就是为了在他们之间传递消息。
“你放心。”
九仙门前渠水清清，他与内府里的仙人分神交谈着，“就算我猜忌着她梦里那位东夷族伯益，现在至少不用担心李师妹的安危了。
李宝儿去接她了。
……
“小妹——”
龙门山外黄浪翻天。
同时和白老虎一起飞起来接锭住她的还有一脸如释重负的李宝儿。
老虎驮着她落在了黄河河道边，晨阳升起，李宝儿莲冠博带，负剑无奈，不远处还站着随行几位师兄弟。
他接到了昊云的传信，等了一百天才等到了她。
“哥哥——！”
看到了他，李西雪简直是热泪盈眶。
有了对比，她就更觉得厚脸皮的双胞兄长完美无缺。
他和启不一样。
“……”
他被妹妹像八爪鱼一样地搂着，看着她挂在他胸前满脸痛哭流涕的模样，连那头胖大的白老虎似乎也很激动地蹲在他跟前嗷嗷嗷地乱叫。
李宝儿苦笑莫明。
龙门山绝境中的古剑问道让她感动成这样了？他修行时也闯过这绝境的，不就是在灵气全无的龙门剑气里修炼一百天？
“……平安出来就好了。龙门山没有山川灵气，只有剑气，难得你能在这里修炼完一百天。于你以后很有益。”
他只能摸着她的头，无奈向身边的林锟笑道：
“舍妹顽劣，让岛主见笑了。”
她没料到林锟也来了，连忙要见礼的时候，见只见妖气扑面而来，把她卷入了半空之中。
紫气弥漫在大河之间，轰然声之中不知林锟用了什么妖术，龙门峡剑门竟然重现，她眼看着他根本不需要用仙剑打开剑门，吃惊羡慕之余在妖风中听到林锟的笑声道：
“凡入龙门者，自成仙根。既然你能修炼完一百天。我就带你再走最后一段路吧。”
她听到了“仙根”两字，又在妖气间看到李宝儿站在河边微微绽出的欣慰笑容，她连忙就在妖风中歪嘴歪舌地表决心，道：
“是，岛主，多谢岛主再带我进龙门绝境修炼仙根——”
她可没忘记，林锟和萧清山抢来抢去的那块古神玉，就是从这龙门绝境里取出来的。
但她在绝境里却连仙宝的影子都没看到。
妖雾中，白老虎化成了虎形剑气，剑气和玉齿剑一起飞起负在了她的背上，虎头吼了一声，消失在了林锟的眼前。
妖风打着旋儿落在重落地面上时，他向她微微笑着：
“上回在铁叉山巅，那头帮我的老虎是你吧？你打那时就喜欢上萧清山了？居然还巴巴送到了梅山魔宫去给它做看门的驮兽。江东鳞却还有功夫和蓝玉暖忙着双修青城的诛魔术？”
“……”
她向来只把林锟的话信七分，提到江师兄她更只会信三分，连忙把注意力从江师兄怎么没有来接她好沮丧难道江师兄移情别恋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想着怎么拍林锟的马屁好打听江师兄的事。
妖风消散后，他现在的模样却又让她吃了一惊，
“岛主？”
龙门山绝境里夜色沉沉，只有天边一圈巨大的蓝色圆月，圆月幽光落在大鹏妖仙的身上，照出林锟彻底改变的模样。
他的浓紫头发化成了黑银色，连眼眸的颜色也改变了，仙衣由内而外两层雪绡外罩两重银灰，仙衣三四重敞开着仅在腰间结了一个玉带腰结，露出宽阔如雕玉的胸膛，他身形本来就高大，及腰的黑发随风扬起在幽月下泛出蓝色的妖光。
他的手落下抚到了她的脸颊上，她甚至看到他平常人形时的锐利深紫指尖都变成了修长结实的玉白色。
她眼珠子转动，死死斜盯着他变化的手指，这怪模样让林锟大笑了起来。
“在龙门绝境里，不论妖魔仙佛都只有人形。”
原来如此！
她惊叹起来，夜风蓝月让龙门山的风都带着幽蓝之光，她的衣裳也随风而起。
她被他带着落到了仙殿前的玉池边，仰头看龙门仙殿耸立月光之中，低头照水，在玉池中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居然和林锟同样改变了。
“岛主，我怎么成这个妖怪样子了？！”
她大吃一惊，摸着梳着的苞苞头全散落成了幽蓝色秀发，仙衣三四重交襟雪白，外罩着一件敞开的艳蓝色妖衣，妖衣无羽居然像是丝缎一样光洁，
“不是应该都是人形？”
在她的惊疑不定中，林锟伸出手，手中现出他送给她的那串紫晶佩，紫晶变化成光滑如水的妖带，他亲手在她的纤纤侧腰用深蓝妖带替她束了个大衣结衣带飞扬着垂到了她的裙角，露出她雪裙下两只缀剑纹的蓝色仙履。
看到脚上龙门山的古剑纹，她居然还松了口气。
“想明白了？”
“明白了，燕娘的妖气比我强所以我就从真妖怪变成这个样子，我的仙根还没有真正运转起来。”
她有些遗憾地说着，双手结出仙印，把内府仙根投射在了玉池水面。
水波荡漾中果然就看到内府里长出了三寸剑尖一样的仙根，剑尖上浮着她的银光剑元。
然而内府里弥漫的仍然是紫色妖气，还有一颗更大的紫色妖元。
突然，她想起了她在长安宫中主动抱住了法相公子的往中，惊谎地退后三步，冲着俊美的大鹏妖大叫着，
“岛主，不好了。你快跑，否则我会控制不住摸你——”
“……”
林锟好笑地看着她，
“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龙门剑气凝结成了你的仙根，你看你的妖气并没有散乱。就算是妖道双修也不至于胡乱寄情了”
她现在都认不出龙门绝境了，龙门山仿佛还是龙门山，但重叠的山峦不再是大禹时洪水退去的荒凉，山峰在蓝月下就像是一块块垒起来的蓝色美玉，玉山之巅有仙宫耸立，仙宫中生满了艳红的妖花，从山巅盛开着烧到了山脚。
殿门外，林锟在她脚边摘了一朵碗大的艳红妖花，簪到了她的耳畔，蓝发红花照在了他的眼眸中，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女妖怪。
“进了殿，记得问仙奴要剑元分神期的龙门剑决。这样你的妖气可以凝结，燕娘也可以变成你的分神。”
林锟的话一落，他的人影就消失了。
“龙门剑诀？”
她本来还想问问江师兄在长安城是不是和蓝玉暖一起修炼青城的魔侣双修，林锟早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她背上的玉齿剑就飞了起来，殿门大开，她看到的仙殿之中竟然没有柱窗楼台，而是凹凸列齿般的无数幽蓝剑山
玉齿剑在她手中，剑元之光从剑尖射出，剑山轰然向左右移动，闪出了一条通向玉宫仙殿的阶梯仙路。
“仙子请随我来——”
果然有仙奴出现，七八岁的孩子模样，一张脸和全身都是冰冷冷的幽蓝色，一看就知道是剑影，“我家主人让我来为仙子引路——”
“你的主人？那是——碧宵仙子！？”
她抬头看到路的尽头，蓝玉山巅的仙殿前居然站着一位眼熟的碧衣仙女，她高发髻碧色仙衣，螓首蛾眉，在森然剑山间就是一湾温柔的绿意。
她在一瞬间就认出这仙子居然是江师兄手里那块古神玉里的仙女碧宵。
前面的仙殿就是存放古神玉的地方？
所以林岛主不用再去了？
碧宵转眼就消失了，仙奴却回答道：
“我家主人正是龙门古剑灵。”
“……”
她马上想到那碧宵也许是古神玉的残影，并不是此间的主人？
“仙子想去妖殿、道殿、佛殿、魔殿还是人殿？”
“要选一个？”
她茫然之后，想起她要修炼道术，又想起林锟让她拿龙门剑诀修炼出燕娘这个妖怪分神，
不知道应该是去妖殿还是道殿，她挣扎迟疑了一会儿，又想起在这龙门绝境里古剑问道根本不允许说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了人殿。
“仙童，我道、妖两道都没有修炼好，我还是去人殿吧。”
她踏上仙阶之时，五百里之外的长安宫中，江东鳞已经从红鸾的兰香阁离开，住在了李旦的侧殿客舍中，成为了李旦身边的总供奉。
与这位李家天子的心腹供奉们比邻而居。
深夜，他在蒲团前摆了一碗冰，又摆了一盏水灯，摆了个简单的冰火阵。
灯光照出他凝神运气的剑眉星眼，他手指射出一缕阴阳黑白道气，盘绕在冰碗与水灯之上吸收了冰气与火气，在他面前化成了一面阴阳两极的魔侣双修透明冰火图。
“果然能行。”
他大喜之后催动法咒，宫外的蓝玉暖就出现在了阴阳图的后面。
“江师弟，看来你说得没错。长安城里也有地方能按冰火阵。”
蓝玉暖在阴阳图后微微而笑，坐在她身边的还有大师兄宋明，宋明更是一脸喜色。
“蓝师姐，李师兄答应了？”
他沉声问着。
蓝玉暖盘坐在蒲团上，与有些紧张的宋明对视了一眼。她点了点头道：
“既然宫中子午线有利于你我分开各自修炼魔侣双修。我和李师兄说了，就让在宫中多呆此时日，试一试能否独自修炼。他已经和叶法善说过了，让他打开宫中的大角祭坛给你进去修炼。”
好好的青城魔侣双修，本来是十二剑派也是道门中至高的诛魔术，本应该在这样的天劫乱世中加紧修炼，就因为江东鳞和李西雪的道约之约，又因为李宝儿倾慕蓝玉暖，江东鳞和蓝玉暖在地宫偶然修炼了第一层后就无法再进。
终南道观的仙灯摇曳，宋明在一边听着蓝师妹和江师弟商量修……
果然是有希望的样子。
他只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再看着蓝玉暖在仙灯下的娇美侧颜，他暗叹口气。
就算没有李宝儿，任他自己对蓝师妹的私心爱慕，他并不会催着非让江师弟和蓝师妹魔侣双修不可。
但萧清山重新入世，青城的长辈们急于除魔为本派正名，渐渐有了让他们结为道侣加快双修诛魔术的说法，他在终南道观里犹豫不决还没来是及向蓝玉暖提起。
好在江师弟这一回偶尔进宫中救李西雪时，居然发现宫中是一个适合独自修炼双修术的绝妙之地。
“师姐，我先去大角祭坛，试着找出办法修炼到魔侣双修第二层。”
江东鳞就是发现了这样的机会，又有李宝儿出面去接李西雪，他才在长安宫中留了下来，“我如果能成功，你再进宫里来。”
他知道这样修炼有风险，但李师妹如果知道他可以独自修炼双修术，一定是会高兴的。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房门外传来了供奉禀告传话的声音：
“江剑主，陛下有请。”
“我马上去。”
眼看着他的身影要在阴阳图后消失，准备去陪伴李旦，宋明连忙唤住他叮嘱着道：
“江师弟，李旦是当今天子，又有玉符星图在手，就算武太后贬了李显后还要让他这个小儿子退位。我们也要为他争上一争。这是李师兄留你在宫中的原因。你千万小心。”
“师兄放心。我明白。”
宋明微一迟疑又追着叫道：
“江师弟，李旦或是别的宫中亲贵所赠的鼎炉你千万不要收！李师兄在各派掌门面前力保了我们青城剑，也力保了你这样的天生魔修，才争来了这样的机会，你切切不可在宫中被女色所迷了——” 武周仙凡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