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再也不会了。
“母后。”
我的芸儿。
“怎么,二哥还要叫母后吗人已死,难道最后一刻都难以听到你的真心,唤她一声......芸儿吗”
向古天没有说话,握在女子腰侧的手掌却已变得紧绷,情绪压抑着,难以宣泄。
他明晓向古离将要说出的话,更是要说些什么话,那些被锁在阴暗里的秘密迟早是要被翻出来的,可是,却没有想到是他。
便是十五年前,这一切,都发生在十五年前。
“二哥以为那件事情瞒下了所有热,却不料,还是被朕发现了,并且将此公诸于众。二哥,你失算了。”
“你根本不是皇后的儿子,哦不......确切些来说,你......并非这个女人的孩子,她不过是你的姨母,与你那母后长相相同的妹妹罢了。二哥,五弟可有说错”
“十五年前,父皇被迫娶了寇世家的长女寇萼,怎料才成亲不过一载,寇萼便身患重病,活不过数月,而那时她已身怀六甲,有了父皇的孩子,寇世家世代为官,眼看便可毒霸一方,又怎会允许失宠之事发生,若是寇萼出了事情,势必会影响寇世家在朝中的地位。”
“所以,便是寇萼产下麟儿之时,寇老便偷梁换柱,将宫中的寇萼换成了与她同有相似面容的二女,寇芸,而那寇芸便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后宫之主,寇皇后,正是你名义上的母后,所有人都被寇世家蒙蔽了。”
“可是,你与那寇芸毕竟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却非母子,就这样,你爱上了养育你数载的母后,与她有了感情,甚至......肌肤之亲”
“之后,你被朕遣离皇宫,而她却留在了宫中,作为牵制你的理由。”
“怎么,可是想起来了”
向古离的声音透露着挑衅的意味,而这样的一番话,却令向古天无动于衷,只是痴傻的呆在原地,眼神锁定着那抹身影。
他淡笑不语,眉梢却露出一抹狠戾之色。
须臾之间,向古天单掌拍地,纵身一跃而起,一个后空翻,箭步冲向身后的向古离......
......
三天后。
“皇上,皇后娘娘身上的伤,凤忍都可全数治愈,唯独她的心,凤忍无能为力。”
“什么意思凤大人不是自诩医术高明,无人能及,怎的连小小的病痛蛊毒都无法医好”
“难道皇上会不知晓这其中缘由若非她心中积累怨气已久,一心寻......又怎会如此皇上,她早已透支所有的心力,只剩下了一副躯壳罢了,余日不过一载。”
......
“娘娘,您当真要离开吗这宫闱之中,仍有您所记挂之人,为何还要离去,小皇子仍在,您舍得离开”
穆少溪不输男子的一番英姿,此刻眉宇之间却泛着重重的愁苦,只因那险些丢掉性命的女子,在得知一切之后,还是选择了离开,离开所有人,包括......皇帝。
小姐,你去哪里启儿便去哪里,启儿只剩下小姐了。”身旁有人狠狠捅了自己手臂一下,启儿回头看去,却是怒目的乌苏。
“娘娘,你当真要离开乌苏,离开我们吗相识半载,奴婢早已习惯伺候主子,若是主子离开,奴婢若是思念您该如何是好,娘娘,留下可好”
所有人都忍不住使出所有的力气,说出此生从为说过的话,一心想着,只要能够将眼前的女子留下来便好,哪怕会被罚上几十板子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那人铁了心的,一刻不愿再呆在这里,早已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所有人屏息凝神,紧紧注视着眼前佩戴面纱的女子,那样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所有的光彩不复,只剩下了死灰般的寂静。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瞧得出额头处一块淡红色的痕迹,数天过去了,那伤痕仍在,却是她心中最难忘记的震撼。
当日,向古天终究还是被向古离打败,沦为了阶下囚,向古离将他功力全数散去,成为了废人。向古离更是挑去了他的手筋脚筋,手脚折断,封住了他的任督二脉,此生无法再有所作为,这样的刑罚,对于向古天来说,比任何折磨都是最残酷的惩罚。
向古离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关在了北焰最灼热亦最为冰冷的地方,那是人间常说起的“地狱”,他将向古天所有的尊严踩在脚底,凌迟处死。
向古离的毒已经解了,那解药竟然藏在了玉黛送给阳佟静离的镯子之中,若非凤忍是用药的高手,怎会在第一眼,便瞧出了其中的端倪。
向古离冷笑,便在向古天的面前,将药吞了下去。
后来,向古离带着阳佟静离回了皇宫,一路上他不敢去碰她,生怕她会觉得痛,可是,他又如此的希望她会喊痛,至少,那样的话,他会觉得些许安心。
可是,一路上,她从未睁开过眼睛,寂静的就像死过去一般,若非那时有时无的气息,众人的安慰,他恐怕却要发狂,止不住的发狂。
他小心翼翼的将阳佟静离环在怀里,不去碰击她的伤口,可是在马车里,又怎会没有接触,当他碰上那些凸起的伤痕,还有那脸上身子上紫红色的淤痕伤口,他恨不得杀了所有人,对,所有人。
多次,看到她的眉生生的挤在了一起,变得无助,凄凉。
凤忍是天底下厉害的神医,他一路都在给她施针,确诊,当手指触及阳佟静离右手手腕之时,他的脸上露出了从未见过的震惊。
在那里,隐隐约约的跳动着另外一个脉象,很弱很弱,却又那样的清晰。
而当他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震惊了所有人。
“皇上,孩子......皇后娘娘的孩子还活着。”
她想,是玉黛姐姐的药丸,掩去了孩子的气息,却是护住了孩子的心脉,才救了他一命。
穆少溪那样不善言辞的女子,仍旧只用了一个字来形容向古离当时脸上的神色。
“痴。”
想想,阳佟静离便觉得好笑,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也会如孩童般,闪过那样的容颜。
可是,便在昨日,她对向古离说了句三话。
第一句是,“向古离,我活着回来了。”
她清晰看到向古离脸上的动容,是欣喜,是庆幸。
第二句,“可是,你却让我失去了所有,我的家人。”
向古离的脸色,瞬间便拉了下来,难看极了。
第三句话,“向古离,放我出宫吧,我知道我活不长了,可我还是想要出宫,你可以遣人跟着我,等孩子安全生下来,待我死后,你将孩子抱回你的身边,或者,你将我锁在这深宫之中,我郁郁而终,一尸两命。”
很难得,向古离妥协了
他当时便下了一道命令,许她出宫,他说他会在这皇宫之中等,等她回来。
恩,若是以前的时候,她听到这番话会多么的欣喜若狂啊,她会多么的高兴啊,可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傻付出的姑娘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之后,她看淡了一切,没有什么比出宫更重要,更没有什么比离开向古离更重要。
哪怕,自己很有可能就此在宫外死去,可她不怕真的不怕。
只要能出宫......
向古离答应她,后天便是她出宫的日子,在他没有反悔之前。
很快,很快就可以出宫了,离开那个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
两天之后。
风凌冽的吹着,城墙之上赫赫然屹立的红幡迎风而立,上面火红的印着一个“焰”字。
城墙之下,众人纷纷断后,步步跟随着前方白衣似雪的女子,女子面纱已经褪去,在凤忍的倾心治疗下,恢复了原本的容貌,只是额角处的淡红依旧存在,似乎在证明所有事情的开端。
阳佟静离淡淡扬起嘴角,拍拍手臂上静静搀扶着自己的启儿的小小手掌,那样瘦弱的人儿,却想着要将她护在身后,保她平安,这些日子一来,定是苦了她的。
如今,惊魂未定,便要跟着她这个“小姐”走南闯北,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
她亏欠所有人的。
身后,是淳于柏雅,向古翼,凤忍穆少溪等人。
夏侯与邰星宸没有过来,想必是在陪着那人吧
这些人都曾那样卖命的救过自己,她亏欠他们,此生还不完,但愿不会有来生,不再遇到她这个灾星。
她垂下眼睑,苦涩明显。
“凤大哥,十王爷,阿穆,不必相送,你们回去吧,那人比我更需要你们。”
“凤大哥,向古离是个好皇帝,你贵为大状元,又非一般人物,他定然不会亏待你,凤大哥,原谅我之前对你的欺瞒,我......实在对不住。”
凤忍苦笑,“阿镜,我怎会怪你,大哥愿你能够开心快乐,永远幸福。”
“谢谢大哥。”
“十王爷,你的好,静离记着,若是还有机会,我......十王爷保重。”
向古翼没有说什么,只是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些什么。
“阿穆,你是我在这皇宫之中,最欣赏的巾帼英雄,是我最为尊敬的女子,但愿此后,你与邰副统领能够修成正果,在这宫闱之中,能够做到阿穆这般心静如止水,刚正不阿的人少之又少呢”
“阿穆,那凤栖宫的人都是些孩子,向来是憨厚老实,若我以后走了,他们难免会犯些错误,尤其是乌苏那丫头,她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了,若我再也不能与你见面,阿穆,静离能不能求你多多照顾他们,不要让他们受欺负,可好”
穆少溪向来是颇为淡定的女子,无论遇见什么事情,总是那样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唯有在邰星宸面前才多些其他的情绪,所以,一些宫人们在私底下总爱叫她“面瘫”。
此刻,唯有眼前这个女子的只言片语,却令穆少溪感觉到了一种冰凉,从心底萌生。
她是她最崇敬的巾帼女子吗其实她才是她穆少溪最敬佩的女子,巾帼英雄,从最开始的相处,直至最后一刻的种种,令她下意识的去敬佩她,无关身份地位,只是那样的一种感觉,为她的坚韧,为她的不屈服,为她的胜过男子的意志。
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打动了所有人,令所有人都拼了命的想要去保护她,她是那样的孱弱,却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比山还重的种种。
如今,她却要走了。
所有人都很不舍。
穆少溪不忍,“娘娘,不需你如此说,阿穆定然会保护好他们,不让他们收到伤害,哪怕是......”皇帝。
“谢谢你,阿穆。”
“柏雅,谢谢你,静离也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帮助,静离没有什么能够还你的。”
阳佟静离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却是一枚簪子,她细心又爱护,眼睛里满是温暖。
而淳于柏雅早已变了脸色。
“柏雅,我知道你与我姐姐的事情了,便在你交给我的锦囊之中,姐姐提及,命我将这枚簪子交予你,她说便当做是最后的念想了。”
淳于柏雅触眉,将那簪子接在了掌心,那是.....
玉儿,玉儿......
“柏雅,谢谢娘娘。”
“如此,大家便就此别过吧,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晚都要如此,不过是先后罢了,各位请回吧”
阳佟静离转过身子,携着启儿便要离去。
“启儿,我们走吧”
“等等......”
阳佟静离下意识顿住了步子。
是向古翼。
......
储云宫。
明黄衣袍男子凌然而立,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却略微显得沧桑。
身后,是跪着的安妃,夏侯与邰星宸二人都在,侍立与皇帝两侧。
那人走了,可他却不能去送她。
因为多见一面,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用卑劣的手段将她留下来,哪怕是强迫。
不可以如此,纵然他明晓,阳佟静离离开的缘由,不过是因为阳佟府被满门抄斩一案,可是他却无法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放弃所有的皇帝尊严架子,去求她。
只因,她呆在他的身边,不会再如从前,更不会再爱他。
她的身子无法再次承受任何的刺激,为了她,他宁愿做她眼中的坏人,一个暴君。
他不在乎。
原来,在不经意之间,他早已爱上她,那样的明显强烈,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是,便是方才,在他踏进储云宫那一刻,便注定了,他要与她错过,再也无缘相见。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试图不要去想太多,他苦笑连连,堂堂一国之王,竟然也会有如此的一天,会成为如此卑微的人,爱惨了她。
或许,从一开始,便应该明白阳佟玉黛与寂灭方丈所言,终有一日,所有因果终将报应在他此生最爱的人身上。
报应来了,却是令他失去了阳佟静离,赢得了天下,输了她。
一切因果循环,他向来不信,可当凤忍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却又觉得,原来荒唐之事,终是会发生,而自己明明是那施因之人,却赔上了他最为宝贵的东西。
从此以后,他的身边再不会有她,再也不会
他真正的失去了她
身后是谁在叹息,惊醒了他。
“皇上,臣妾会永远陪着你,不会离开你的。”安妃跪伏在地上,依旧如最开始的清纯模样,却早已非那个纯情的心。
皇帝漠然叹了一口气,阖下了眸子。
“安妃,你出宫吧再也不要回来,朕答应过你,会留你一命,去吧莫要再留在朕的身边。”
“不,皇上,皇上,臣妾才是最爱你的人,臣妾愿永远留在皇上的身边,不离不弃,阳佟静离她根本不配得到你的爱。”
还未等安妃说完,向古离便打断了她,“安妃,朕当日便与你说的很清楚,你是向古天的人,你当日以阳佟静离所在之地与朕交换,作为你的保命符,朕答应了,可是,却并不意味着朕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安妃,你与向古天险些害死阳佟静离,朕恨不得杀了你,但若非你告诉朕向古天的巢穴,她便再也无法再出现在朕的面前,所以......安妃,你走吧,在朕动了杀了你的念头之前,消失在朕的面前,这是朕唯一能够给你的。”
“宸......”
向古离不动声色,低唤一声,邰星宸重重应了一声,上前将安妃按在手中。
邰星宸恨极了向古天,对于阳佟静离遭受的种种屈辱和迫害更是同情的很,所以对于向古天更是无比的鄙夷厌恶,自然对安妃也是同样的仇恨,索性封了安妃的穴道,任她怎样的呼喊求饶,也无法说出只言片语。
不过转眼之间,储云宫里便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忽然脚步声逼近,轻缓中却又掺着些急促。
向古离没有回头,有些不耐烦,这样的时刻,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无法令他提起兴致来,这时候,她已经出了城门了吧
他烦躁的揉揉眉心,合眼,“夏侯,吩咐下去,即日起,罢朝三日,朕谁都不见。”
许久没有传来夏侯的回应,向古离触眉,“夏侯......”
“向古离......连我也不要见吗”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向古离有些震颤,他微微一怔,缓慢的转过身子,待看清心里所疑惑之时,却觉得如此的虚幻,不够真实。
“静离......”
阳佟静离便站立在储云宫门外,一袭素白色的外衫,显的脸色有些苍白,却是那样的真实的存在着。
嘴角那抹笑意,却成为了她的点缀,成为了她不可磨灭的光彩。
向古离笑了,从未有过的放松。
......
城门外,向古翼叫住了阳佟静离,告诉了她在阳佟府发生的所有事,包括阳佟府被满门抄斩的真相。
便是在阳佟静离回府省亲那日,向古离与阳佟明在书房中,定下了约。
阳佟明知晓整个阳佟府定然逃不过一劫,所以便与皇帝做了约定,若有朝一日,阳佟明遭奸人陷害,皇帝陷入两难之境,他义无反顾,为家国,心甘情愿。
皇帝允了阳佟明的请求,无论如何,定要护住阳佟家唯一的血脉,阳佟静离。
阳佟玉黛非凡夫俗子,生来便有推算卜卦预测未来之能力,阳佟家的结局已成定局,而阳佟静离却是她唯一能够做的。
而阳佟府的抄斩,不过是一场骗局,是皇帝与阳佟明之间的约定,是打消向古天疑虑的最好办法。
所以才有了阳佟府的通敌卖国,最后的满门抄斩
这一切,归根究底,却只为了阳佟静离。
阳佟明更是再三的言明,不得告诉阳佟静离,不过是怕她自责愧疚罢了。
而向古离也答应了。
向古翼却无法再忍住,眼睁睁的看着跨越重重阻碍艰难千辛万苦才走到一块的帝后,他将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坦白了真相。
......
一年后。
城墙之上,向古离独自一人迎风而立。
呼呼作响的北风冷冽的吹着,试图吹散所有的阳光。
那人一袭明黄绣带金龙衣袍,乌发高高拢起,一双凤眸微眯,迷离而灼人,将这冬季的严寒驱逐,冰雪融化,独剩下了暖热的风。
他的怀中,是一个不过半臂之长的幼婴,那样一双眉眼,像极了男人
许是男人的怀里很是温暖,下雪的天气,他依然能够不哭不闹,很乖巧的吸允着一根玉钗,那钗子通体翠玉,晶莹如珠宝润石,单调却是最为惹眼。
向古离动作轻柔的将钗子从幼婴的手中取了出来,“彝文,你母后的寒玉雪宝钗怎的能随意拿来吃.”
向古彝文,记住,你的母后......永远只有一人,她是这世上,父皇最爱的女人,阳佟静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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