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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八日,巳初时分,辽东,襄平城外,经学大师郑玄所居住的坞堡外。
辽东侯、平州牧公孙度的一千亲军已经接管了坞堡外面的城防,正在列队向城堡内开进。这座坞堡辽东侯已经来过多次了,出于对康成先生的尊敬,公孙度的亲军只负责封锁从坞堡南门到郑玄会客的书房之间的通路。至于坞堡的其他地方,他们一向是不管的。
公孙度的亲军有两千人,全是从辽东和营州军中选拔出来的精锐,个个膀大腰圆,身材高大,都是武艺高强的关东大汉。身上是一水儿的筒袖铁甲,腰间是环首刀,手中紧握着一柄长枪。这两千人是公孙度麾下最精锐的军队,公孙度曾经自诩,这两千人可当两万之众。
“第一曲负责坞堡外的警戒,第二曲进入坞堡之内,清理闲杂人等,维护治安!”带队的校尉骑在战马之上,高声地下了命令。“诺!”他麾下的两个司马一声应诺,便带着自己的人马一溜烟儿去了。“报!辽东侯已经出了襄平城北门,大约一刻钟之后到达!”鸿翎急使纵马而来,向校尉禀报道。“列队!迎接辽东侯!那个谁谁谁,你去请康成先生出来迎接!”
片刻之后,郑玄便带着他的十几个高足鱼贯而出了,后面是百余个普通弟子。自从钱枫定计之后,郑玄便借着各种名目,逐渐遣散弟子,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百余弟子和数十家诗书世家了。郑玄高冠博带,宽衣大袖,满脸肃穆,远远望去,风流倜傥,犹如神仙中人。
此时此刻,郑玄的心中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辽东侯公孙度突然率领两千亲军前来,所为何事?他的心中可是一点儿底儿都没有。是福是祸,他并不知晓,心中着实忐忑。可是,郑玄毕竟是大儒,养气功夫儿极好,他收摄心神,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给自己的百余学生壮胆儿,顺便也给自己壮胆儿。事到万难须放胆,宜于两可莫粗心,这这可是儒学宗师孔老夫子的至理名言,康成先生一向是奉若圭臬,身体力行的。
“老师,赵师兄和张承没有出来。”一个高足弟子在郑玄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儿,郑玄回头一看,此人正是方才和赵师兄三人议论的李师兄。只见李师兄脸色惨白,满头大汗,显见得他很清楚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刚才还在和赵师兄议论,现在两人不见了,八成是出了岔子,被张承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了!可是这事儿一旦说出来,他立刻便会被众人群殴而死的。
此时此刻,李师兄的脑海中正在翻江倒海,天人交战,两个小人儿正各拿刀枪,斗得翻天覆地。一个说:“赶快说出来!这可是关乎数千人性命的大事儿!”一个说:“不能说!万万不能说!一旦说出来,你们几个人立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会被群殴而死的!都什么时候儿了,还在那里大声议论,恰巧儿被张承听去了!再者说来,一旦是巧合呢?多丢人呀!”
正在李师兄天人交战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了。“张承最近总和我说,有些头晕目眩,要去找个医匠看看,想必是读书太过于用功,以至于伤了身子。我略通医道,这就去给他看上一看,辽东侯那边,还望老师替我告个罪儿!”众人转眼一看,原来是钱枫!
钱枫的真实身份,只有郑玄和他身边儿的七八个高足弟子知道。对于康成先生的大多数弟子来说,这个钱师兄年纪有些大了,但是为人老成持重,谦恭低调儿,说话风趣儿,手头儿又大方。更难得的是他有着数不清的绝活儿,偶尔露上一两手,总是会震惊四座。
张承的来历,郑玄是心知肚明的,只是可怜他的悲惨身世和聪颖好学,故而一直对他怜惜有加,另眼相看。如今突然不见了张承和那个一向胆小儿的赵师兄,郑玄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坏了!莫非是被张承抓到了什么把柄不成?一看钱枫挺身而出,郑玄心中悬着的那一块儿大石头终于放到了肚里。这位钱大人本事极大,有他在,就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老师!我随同钱师兄一起去!”那一位声音清朗的王师兄挺身而出了。“好!你们两个要照顾好张承,辽东侯这边儿我替你们告罪!”郑玄睁大双眼,看了一眼钱枫和王师兄。两个人自然明白,郑康成的这句话的重点便是“照顾”两字儿。“老师请放心!我二人一定会照顾好张承和赵师兄的!”钱枫大声说道,然后一拱手,和王师兄一溜烟儿去了。
两个人快步走进坞堡之中,看看四下无人,王师兄便低声说出了原委。“钱大人,我估摸着可能是张承偷听了我们的谈话,然后大言恫吓,吓住了赵师兄!为今之计,一定要在公孙度的前面控制住张承!一旦被他逃脱了,坞堡内的人全都要人头落地的!”
一听这话儿,钱枫的头立刻就大了!一股怒火从他的丹田蒸腾而起,他恨不得将郑玄的这几个高足弟子抓过来,狠狠地打上一顿,出一出自己心头的那一股恶气!他奶奶个熊!我千叮咛万嘱咐,你们一定要慎之又慎!不成想还是从你们的口中泄露了风声儿,让张承那厮抓住了把柄儿!可是,多年的阅历告诉他,此时此刻还不是算账的时候儿!
想到这里,钱枫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一股儿邪火压下去,淡淡地说道:“你告诉我那间静室的方位!我立即派人去找!”王师兄也是胆大包天之人,立刻明白过来了。“在坞堡的西北角儿,木制屏风后面。”“好!我知道了!你我分头去找!找到了两个食指交叉示意!”
看着王师兄去了,钱枫看看四周无人,连忙学了几声猫叫,顷刻之间,八条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八个人浑身黑衣,青巾蒙面,正是他手中最后的预备队。“你们四个,在坞堡之中四处寻找张承,最好抓活的,必要时可以杀掉,但是不能留下痕迹!坞堡西北角是重点!你们四个,封锁通往坞堡中央讲学大厅的四条道路,防止张承靠近公孙度父子!”
八个人并没有说话,略一拱手,便踪影全无了!钱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儿,长出了一口气儿,顺着墙壁蹲了下来。此时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眩晕,原本周密的计划,谁知道竟然毁在了张承这样一个小人物的身上!若是郑康成有难,他有何面目去见大司马?
张承是个聪明人儿,他吓住了赵师兄之后,一直在那一间静室之中躲藏。辽东侯公孙度来过多次,如何警戒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他打算在负责巡查的士卒到来之时,在大声呼喊,有了这些士卒的保护,他的安全便无虞了。若是贸然出去,让赵师兄看出来他并没有帮手儿,那就麻烦了!万一这个赵师兄血性发作,和他扭打起来,他还真的不是赵师兄的对手。
伴随着军官的呵斥声,士卒们刷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张承满意得点点头儿,一把揪住一滩烂泥一般的赵师兄。“赵师兄!你弃暗投明,立功赎罪的机会来了!走吧!”赵师兄满脸煞白,两条腿儿就像棉花一般,已经全然走不动道儿了。张承看得心头火起,一把拎起赵师兄,将他的左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右手扶住他的腰,一脚就踹开了静室的门!
迎面竟然是一个浑身黑衣,青巾蒙面的大汉,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张承!此时此刻,巡察士卒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了!张承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猛地把怀中的赵师兄向黑衣人扔去!自己撒开双腿,兔子一般向着巡察士卒的方向奔去!只要一瞬间,他便能脱险!
猝不及防之下,黑衣人只得一把抱住了瘫软如泥的赵师兄,顺势儿一个转身,左手一扬,一枚钢针直奔张承而去!“什么人!”几声呵斥声顿时便响起来了!黑衣人一个转身儿,刹那之间便和赵师兄一起消失了。张承嘴巴张得大大的,口中呵呵有声,确实说不出话来,向着奔来的巡察士卒望了一眼,便轰然倒下了。
“咦?这不是张小官人吗?如何变成了这番模样?”带队的军官诧异地问道。他俯下身子,仔仔细细看了看张承的脸,只见张承满脸通红,汗如雨下,看上去竟似十分痛苦。“哎呀呀!张师弟果然在这里?来来来,让我看一看!”军官转脸一看,钱枫飞奔而来了。
“张师弟性命攸关,小可粗通医术,且让我看上一看!切莫耽误了救治,误了他的性命!”钱枫拱手说道。一听这话儿,军官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他的眼前顿时便出现了张承姐姐的那一双怨毒的双眼。“看吧!”“诺!”钱枫应了一声,一双大手在张承的身上拂过,片刻之间,张承的呼吸便平稳下来了,脸色也变得安详多了,只是像酒醉一般昏迷不醒。
没有人注意到,钱枫从张承的身上取出了一枚钢针,钢针的顶端还冒着幽幽的蓝光儿。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