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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建安三年,九月十一日,戌初时分,兖州、泰山郡,莱芜县,三堂。
莱芜,是古之名城。春秋之时,为牟国之地,相传,牟国人是祝融的后裔。牟国立国时间应在周前,殷周大战之时,牟国助周,周初封建之时,续封为子爵国,是为牟子国。春秋后期,战乱频仍,大国不断兼并小国,灭国数十的大国不胜枚举。牟国夹在齐鲁两个大国之间,不得不小心谨慎应付。先为鲁国附庸,后为齐国赢邑,时间大致在长勺之战后、艾陵之战前。后来,齐国逼迫牟国两次东迁八百里,到达莱子国旧地,即本朝青州东莱郡牟平县。
春秋末期,齐国攻灭牟子国。始皇帝混一天下之后,以齐之赢邑置嬴县,归属济北郡。本朝开国以后,增置牟县,又于牟县东北设置莱芜县。莱芜之名,来自于齐灵公,齐灵公灭莱,莱人播流此谷,邑落芜没,故曰莱芜。光武中兴之后,嬴、牟、莱芜三县同属于泰山郡。
莱芜北、东、南三面环山,北部山脉为泰山余脉,南部为徂徕山脉,西部开阔,中部为低缓起伏的泰莱平原。莱芜县城,就建在中部的那一片平原之上。县城南北两侧都有大山阻隔,东西开阔,正是绝佳的藏兵之地。自从七日之前,吕安麾下的天策左右卫就移驻于此了。
此时此刻,晚风轻拂,带来阵阵清凉。时令已经是暮夏初秋之时,不但微风之中带着丝丝凉意,就连广袤平原上的青草,也遍地枯黄了。旷野之上,星星点点地点缀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在秋风中摇曳多姿,争奇斗艳。它们并不清楚,寒冬将至,谢幕之日即将来临。
在十几支粗如儿臂的巨烛照耀之下,整个三堂如同白昼一般。若是加上墙壁之上的七八支火把的光亮,已然是纤毫毕现了。吕安负手站立在一张硕大的沙盘之前,正在闭目沉思。这一具沙盘乃是洛阳将作监的杰作,青州、豫州、徐州、兖州四州之地,整个中原大地,山川河流,城塞关隘,道路远近,都栩栩如生般呈现在沙盘之上。远远望去,河山在我手中。
正在此时,只听得靴声囔囔,步履急促,有人由远及近而来。“口令?”“河山!回令?”“中原!”“哦!原来是两位将军,平章事已然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几句简短的对答之后,脚步声便近在咫尺了。定然是宇文凯和魏文长二人!吕安嘴角微微一笑,轻轻转过身来。
“宇文凯(魏延)见过平章事!”两人的门外报名而进,进得屋来,右拳当胸施礼道。“两位请起,这边坐,看茶!两位都是我的股肱,又份属至亲,我早已有言,不必如此多礼。”吕安面带微笑说道。“诺!”宇文凯和魏延仍然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头儿,都是大人物常常挂在嘴边儿的。可是,作为下属和臣子,却不能将这些话头儿当真。
看着两人恭谨施礼,谨守臣子本分的模样儿,吕安不由得笑了。自从他被任命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来,威权日增,再加上温王世子的身份,已然有储君气象了。如此一来,文武百官们都以储君视之,执礼愈恭。他昔日的老部下们更是对他敬若神明,对答之时,往往诚惶诚恐,小心应对。吕安性情宽厚,总想像昔日一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却是再也不能了。
“平章事,到今日为止,已经有二十万石粮食运抵莱芜,还有三十万石粮食在路上。大致在半个月之内,都能顺利抵达莱芜。虽然都是些陈年麦谷,却足以果腹,用来赈济饥民,争取人心,却是再好不过。依我之见,手中有了这二十万石粮食,青州定能传檄而定喽!”
宇文凯是吕安的妻兄,份属至亲,兼之他出身鲜卑大族宇文氏,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一见了吕安,他立刻张口徐徐道来了。吕安之所以在莱芜苦苦等候七日,迟迟不发动进攻,就是在等这二十万石粮食。按照吕安的措置,只要将这二十万石粮食已经到达青州的消息传扬开去,青州各地定然会闻风归降。仅仅剩下一个袁谭据守的剧县,就好对付多了,大可以重重围困,慢慢攻打。此次他第一次督率大军攻略中原,定要效法楚庄王,三年不飞一飞冲天!
“此言大善也!此次父王命我督率大军攻略中原,杯葛之人比比皆是,若是不能一鼓而下,朝堂之上,说闲话儿的人就会群起而攻之了!”说到这里,吕安大有深意地看了宇文凯和魏延一眼,其中的意味儿不言自明。说句实话儿,此次攻略中原,其实是温王吕布给嫡长子吕安的一个机会,让他大展才华,顺利底定中原,好生和惊才艳艳攻灭贵霜的吕征比一比。
听到这里,魏延一声长叹,把头摇了摇。刹那之间,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连忙遮掩地端起茶碗,一饮而尽了。“文长,你我虽然份属君臣,却是情同兄弟一般。我观你脸色,似乎是有话要说,就尽请直言好了!我吕安自信,还是能够听得进去的。”吕安眼尖,早就看到了魏延的小动作儿,他微笑着问道。魏延的脾气他是清楚的,刚直不阿,有话定要直言。
果不其然,吕安的激将法起了作用,他的话音方落儿,魏延就以掌击案了。“平章事,我魏延是直肠子。既然平章事有言,我魏延就直说了!别的不说,就说前几日,灵骓将军有十万火急鹰信传来,苦苦规劝平章事立即进攻青州,不知可有此事?平章事又是如何措置的?”魏延终于说完了,他抬起双眼,望向吕安,双目之中精光闪烁,隐隐有郁郁不平之气。
“文长问得是!不错,灵骓将军确实有十万火急鹰信传来,劝我立即进攻青州。我思之良久,觉得还是等一等的好。何也?今年兖州、青州、徐州三州大饥,百姓颗粒无收,死者络绎于途,嗷嗷待哺。若是手中有二十万石粮食,可以救活十万百姓。不但如此,青州各郡,皆可传檄而定,有这两样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左右不过是七八日的功夫儿,我想,等一等还是无妨的。毕竟,天下者,乃是小民百姓的天下。”吕安微笑着答道,脸上依旧和颜悦色。
“平章事误矣!”一听此言,魏延立刻就顿足捶胸了。“何也?还请文长有以教我?”闻听之下,吕安也大惊失色了,连忙起身相谢道。不但是他,就连端坐一旁的宇文凯也是满头雾水。左右不过是七八日的事儿,算得了什么?噫!这个魏文长,莫非是在大言恫吓主公吗?
魏延是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两人的心思。他连忙端正坐姿,整肃衣冠,以示郑重之意。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徐徐开口了。“平章事,此次攻略中原的目的,我想您是清楚的。不外是两个:其一,攻略三州之地。这个并不难。难就难在第二条儿,那就是和正一品贵霜大都护、天雄将军吕征比一比!那么,该如何相比呢?温王和文武百官心中又会如何评判呢?”
说到这里,魏延顿了顿,这才继续说下去了。“还是那一句老话儿,攻略中原并不难,难在如何胜过二公子。二公子是惊才艳艳的战场奇才,五百年难得一见的统帅。依我之见,若是想胜过他,至少要做到三条儿。其一,战胜要速。其二,战损要低。其三,独享大功!”
“平章事,平定中原是一盘大得不能再大的大棋儿。须得各军配合默契,如臂使指。你这里迟迟不动,各路大军就不明所以,不敢妄动。若是袁本初、曹孟德、刘玄德三人之中,一人看破了底蕴,一遁千里,那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来,就真的比不过二公子喽!再者说来,万一战局有变,各路大军就顾不得争功不争功了,定会全力出手。温王是神机莫测的统帅,万一等得不耐烦了,自己亲自出手,平章事,你还能独享平定中原的大功吗?平章事误矣!”
魏延终于说完了,他端起一大碗凉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才抬起双眼,望向吕安。吕安是极聪明的,略略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再仔细一想,这半个月以来,他给父王发去数封鹰信,禀明自己的措置,希图父王指正,却迟迟得不到答复。今日细细想来,父王不答复,就是非常不满的标志,他老人家再等着自己想明白。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不及吕征多矣!吕安懊恼地一拍脑袋,沮丧地摇摇头。转瞬之间,他就大定了。
“文长说得极是!若不是你提醒,我真的就要无地自容了!我这就发出十万火急鹰信,命令诸军立即进攻!只要能顺利攻略中原,我不管他们怎么打!”吕安一拍大腿儿,下了决心。“唉!平章事呀平章事,你驻军莱芜七日,除了坐等粮食之外,毫无作为。须知沙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但愿还来得及!若是稍有偏差,你此生怕是无法和二公子吕征相比喽!”
魏延在心中长叹一声儿,满是感慨。莫非,此次大战,平章事真的无法独享大功了?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