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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十,京师洛阳,大将军何进府中。
何进焦躁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嘴里大声咒骂着,就像一只疯狂的猛虎,随时都想择人而噬。案几上放着一纸诏书,那是皇帝刚刚下达的,命令他检练兵马,出镇长安,西征韩遂马腾。皇帝危在旦夕,朝局一日数变,此时让他出京,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而且,这封诏书并没有通过尚书台,而是从未央宫嘉德殿中直递而来。说实话,这样做是不合律法的,惯例,皇帝的诏书只能经过尚书台发出。从宫中直递而出的诏书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何进特意通过宫中的关系去查问了,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可是,至今还没有回话。
大将军勃然大怒,随从和侍女都躲得远远地,大气儿都不敢出,生怕何进盛怒之下,下令杖责。大将军府里,空气紧张到了极点,就像一座就要爆炸的火山,熊熊的火焰蓄势待发,不断地积聚着气势,等待最后一刻的爆发。一旦爆发,随之而来的,将士天崩地裂!
“哈哈哈哈!”门帘一掀,一人大笑而入。“小事儿一桩,大将军何必动怒?”何进打眼一看,此人身长貌伟、龙行虎步,望之巍巍乎如高山仰止,原来是虎贲中郎将、中军校尉袁绍袁本初!一见袁绍,何进的脸上立刻就多云转晴了。
“本初足智多谋,何以教我?”何进一把拉住袁绍,大声问道。袁绍微微一笑:“大将军稍安勿躁,待某看一眼诏书!”话一说完,袁绍大步向前,取了诏书在手,正襟危坐,一连看了三遍,这才合上诏书,抬起头来。“此事,倒也不难应付。”
“如何?本初可有应对之策?”何进焦急地问道。“诏书的原文如此:检练兵马,出镇长安,西征韩遂马腾。”袁绍微微笑道:“这里面的关窍,就在检练兵马四字。可以大大地做上一篇文章!何也?京军孱弱,无以当韩遂、马腾。大将军可亲自入宫,面见陛下,言明要派我出京到徐州、兖州一带征调劲旅,待我回来之后,再出兵西征不迟!”
“哈哈哈哈!”何进大笑了,脸上的阴翳顿去,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本初足智多谋,实乃我的股肱!此时此刻,如此措置倒是刚刚好!你且稍坐,我这就入宫面圣!来人,为本初预备宴席!”何进匆匆去了,袁绍坐在那里,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如此的大将军!如此的何遂高!真能担得起这汉家天下吗?
小半个时辰之后,何进终于回来了,而且是大张旗鼓回来的,盛陈仪仗,身后带着兵车百辆、虎贲斧钺。脱去袍服,换了便装,何进命令重整宴席,与袁绍对饮。“本初!你真是神机妙算!我一入宫,就得到了消息,这的确是一个阴谋!是蹇硕和十常侍要害我!”
袁绍心中一阵鄙夷,都什么时候了,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本朝故事,宦官和外戚交替执政,你独掌朝政,宦官们的死期就到了,他们能不着急吗?只好趁着陛下还未驾崩,想办法把你弄出京去,你一旦出京,就会死无全尸!
“大将军,此时已是最后关头了,朝局一日数变,可谓剑拔弩张,大将军绝对不能出京!某今日便星夜出京,前往徐州。兖州一带征调军队!”此时此刻,袁绍也顾不得多想了,先将这份诏书糊弄过去再说,自己星夜出京,以示立即遵诏执行。
“本初!你真是我的股肱!你放心去做,一旦我掌握朝廷大权,就会立即召你回京!”何进的眼眶有些湿润了,此时此刻,袁绍的表现确实是可圈可点。袁绍沉吟片刻,终于说出口了。“大将军,黄门常侍权重已久,又与长乐太后专通奸利,将军应当选拔贤良,整顿天下,为国家除害。”“本初,你的意思是要尽诛宦官?”何进有些踌躇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目前,能够左右朝局的,除了大将军,十常侍和蹇硕是一派,长乐董太后和骠骑将军董重是一派。大将军要想独掌朝政,心必须要狠!下手一定要快!否则,迁延日久,为贼人所知,就是窦武陈蕃的下场!”
袁绍有些激动了,他知道何进一向优柔寡断,必须要下一副猛药!“大将军,皇次子刘协可是以长乐宫董太后为外家。若是长乐董太后和蹇硕、十常侍相勾结,那样就危险了!不但大将军首级难保,便是皇长子刘辨的皇位,也会不保的。”
“哦!”这句话何进真的听进去了,没有了新皇帝,他的大将军便是水中幻影,完全失去的凭借。“我知道了,这次一定要心狠手辣,绝对不能有半分迟疑!”“但愿大将军奋起神威,尽诛宦官!如此,则天下定矣!”袁绍苦劝道。
四月十一日,凌晨,京师洛阳城,未央宫嘉德殿内。
十常侍和蹇硕坐在殿内,屏息静气,望着躺在御塌上的皇帝。榻上的皇帝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已经脱像了。殿内的数十根巨大的红烛随着人们匆匆来去的脚步声摇曳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黑云重重,阴风阵阵。
病榻上的皇帝双眼圆睁着,嘴里嘶嘶地吐着气儿,手指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就是咽不下最后那一口气。蹇硕的双目早已赤红了,看着皇帝如此模样,他心中五内俱焚。“看来陛下是有话要说!总这么熬着也不是事儿,我去让太医想想办法,一定要让陛下把那句话说出来!决不能让陛下死不瞑目!”说完,蹇硕一转身,大踏步去了。
张让、赵忠坐在那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此等大事,蹇硕竟然一言而决,也不问问他们的意见,实在是太过跋扈了!不过,这样做也好,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便都推在蹇硕身上好了。只要我等能常保禄位,哪管蹇硕的死活!
育阳侯、大长秋曹节在世之时,宦官们都能团结在他的周围,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故而历次宦官和朝官、清流相斗,虽然次次都是惊险万分,最后关头总能取胜。便是阳球的那一次政变,曹节也是找到程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得程璜痛哭流涕,将阳球等人的图谋和盘托出。自曹节死后,宦官便开始内斗,到如今竟然相沿成习了。
小半个时辰后,蹇硕大步在前,太医令在后,太医令竟然亲自端了一盏药汤过来,用银筷子撬开皇帝的嘴巴,将一盏药汤全部灌了下去。蹇硕挥手屏退左右,殿内除了躺在榻上的皇帝,就剩下十常侍和蹇硕了。众人的双眼都盯紧了皇帝的面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突然睁开了双眼,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十常侍和蹇硕都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张让、赵忠连忙围了过去,张让压低了声音问道:“陛下,若是有什么话要说,请直言!老奴等必定会为陛下办到!”
皇帝的双眼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抬起右手食指指指蹇硕。蹇硕两眼含泪,膝行上前:“陛下!”刚刚叫了一声儿,就已经泪如雨下了。皇帝抬抬手指,虚弱地说道:“传诏:蹇硕,皇•••次子刘协•••就•••就托付给•••给你了!”
说完这句话,皇帝的双眼一闭,抬起的手指猝然落下,整个人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毫无声息了。张让连忙推开蹇硕,将右手的食指放到皇帝的鼻翼下面,双眼目不转睛,定定地盯着皇帝的面孔,皇帝的鼻中,突然垂下了两条鼻涕状的东西。
良久之后,张让摇摇头,两行老泪从眼眶中落下。“陛下,驾崩了!”
顿时,嘉德殿内响起了一声声长号,十常侍与皇帝朝夕相处了二十二年,早已有了深厚的感情。皇帝在位二十二年之后,以三十二岁的壮年,驾崩于嘉德殿,身后留下两个还未成年的幼子和风雨飘摇的大汉江山,如何不令人悲从中来?
张让、赵忠等人哭得昏天黑地,一来是为了皇帝的死,二来是为了自己的未来。皇帝驾崩之后,大将军何进独掌大权,自己是否能够常保禄位,是否能够全身而退,这一切都是未知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日后就要看何遂高的脸色活下去了!
蹇硕早已双目赤红了,他坐定身形,挥舞着手臂大声说道:“诸君!陛下的临终遗言,诸君都听到了。陛下念念不忘皇次子刘协,遗诏将他托付给我。某深受陛下大恩,一定要完成陛下的遗志!我这就封闭宫门,宣召何进入宫,砍下他的头颅,拥戴皇次子刘协继位!若有差池,我愿意以身当之!绝不会连累诸位!”
话一说完,蹇硕一拱手,迈着大步去了。
我蹇硕可以死,但是陛下的遗志一定要完成!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