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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治军还是很严格的,虽说因为军中乏粮,对一些违犯军纪的小事儿,各级军官都睁一只眼儿闭一只眼儿,但是,到得两军阵前,闻鼓则进,鸣金则退,却是毫不含糊。随着阵阵鸣金之声,战场上的数万袁军士卒潮水般退了下来,他们从昌邑北面、东面、西面急速撤退,逐渐聚拢到昌邑城南方。一时之间,旌旗如海,鼓角交鸣,迅速结成了一个硕大的军阵。
此次出兵,连同辎重兵和辅助部队在内,袁绍共起大兵二十万。这二十万大军之中,八成儿都是新近招募的青壮。不是袁绍穷兵黩武,是他实在没办法了。青州、兖州、徐州大旱,几乎颗粒无收,青州的灾情最为严重。饥民无粮,就会铤而走险,啸聚山林,攻破县城府库。
无奈之下,袁绍只得将能拿枪的青壮们一股脑儿地招募进军队之中。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袁绍也是当年打过黄巾之人,深知饥民、流民的力量,先帝灵帝就是因为黄巾蚁贼丢了江山的。明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火中浇油,可是没有粮食,说什么都白搭。
此次攻略兖州,三分是为了打下地盘儿,七分却是为了给麾下的士卒们找一口饭吃。桑葚那东西,偶尔尝尝鲜还行,若是以此为食,袁绍麾下的士卒迟早会造反的。为了抢到粮食,袁绍费尽心思。攻打兖州,得了府库粮食还则罢了,即便是得不到,至少也能消耗一些青壮。
如此一来,杀了敌军除外患,死了自己人除内乱,无论如何,都是好算盘儿。其实,不但袁绍如此,天下群雄莫不如此。刘表和刘璋身居富庶之地,袁术的粮草负担最轻,扬州物产丰富、地广人稀,多养上十万兵,不过是多费些鱼虾罢了。曹操则是走的精兵路线,兼之屠杀了数十万徐州百姓,抢了许多粮食。天灾人祸频出,为了活下去,群雄都已然不要脸了。
此次昌邑攻略战,袁军围城五日五夜,整整战死了七万多青壮,使得袁军的后勤补给压力大大减轻了。若不是担心那吕奉先兼程来援,袁绍还想再打上两天,让吃饭的嘴巴再减少些。此时,他起家的老本儿未动,冲上去攻城的都是些炮灰,不过间或派数百精锐压阵罢了。
袁绍立马在高岗之上,手搭凉棚,向着远处观望。五日五夜的攻城战,被淘汰了的,都是那些呆头呆脑的菜鸟儿,活下来的个顶个都是体魄强健的凶恶之辈。经过了这一番汰弱留强,袁军的战术战技水平都上升了一大截儿,即便是那吕奉先亲自前来,袁绍自信也有一搏之力。罢罢罢!该来的早晚要来,既然吕奉先来了,大家就见个真章儿好了!一决雌雄!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袁军中的高级将领都是聪明人,大家一起手搭凉棚,四处观望。
就在袁军潮水般后退,结成大阵之时,昌邑周围十余里内黄尘滚滚,似乎有数十万兵马疾冲而来。一刻钟之后,只见昌邑城西烟尘大起,条条缕缕,直上云霄。袁军大小将领一见,立刻就都恍然大悟了。若是那吕奉先亲自率兵前来,从西面经由定陶前来,自然是最快捷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昌邑城西五六里外就出现了汉军的大旗,汉字军旗之下,是两面张字将旗。两面张字将旗高有一丈二,被两员身躯粗壮的掌旗官紧紧握在手中,将旗之下,是两个豪杰伟丈夫。一人身躯粗壮,腰大十围,远远望去,颇有一股雄豪之气,正是张邈张孟卓。另一人身材颀长,雍容有度,白面微须,却好似一个中年儒生一般,正是张超张孟高。
在数千精骑的簇拥之下,张邈、张超兄弟二人跃马扬鞭,直奔昌邑西门而来。在这一支骑兵身后,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军马,正在急驰而来。“子源!我张超来救你了!子源,你还在人世吗?速速打开城门,你我入城相见!”张超跃马扬鞭,一边疾驰,一边大声吼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昌邑西门城头之上,一片废墟之中,一人纵声长笑了。“孟高,我臧洪还活着!你我二人相约同生共死,我如何舍得抛下你赶赴黄泉呢?来人!速速打开城门,请孟卓、孟高入城!”臧洪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之上,他的两个眼眶之中,早就噙满了热泪。
为了救张超一命,臧洪率领宗族部曲,昼夜兼程,不远千里而来。袭取了昌邑之后,立刻整修城池,修筑工事,为的就是解定陶之围。自从九月初六开始,到今天为止,已经足足坚守了五日五夜,其间的艰辛困苦,只有他一人知道。如今,盼望许久的援军终于赶到了,他岂能不为之泪下?张孟高!我臧洪没有看错你!在我即将力战身死之际,你终于赶到了!
“诺!”左右的郡兵们满脸喜色,嘶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儿,挪着蹒跚的步卒开城门去了。片刻之后,昌邑城的西门轰然一声洞开了,张超纵马如飞,顺着城墙边的马道,一溜烟就上了城墙。一见到臧洪,张超立刻滚鞍下马,甩蹬离鞍,一把就保住了臧洪,两行热泪从他的眼眶之中滚滚而下,顷刻之间,就打湿了衣襟儿。“子源!你受苦了!我臧超对不住你呀!”
臧洪紧紧地抱住张超,他眼眶之中的泪水也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只有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才能体会此时此刻两个人的心情。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笑一阵儿,哭一阵儿,亦或是又哭又笑,又笑又哭,许久才止住了眼泪。
“咳!咳!咳!”就在此时,一个温煦柔和的声音在臧洪耳边响起来了。“这个••••••子源,别来无恙乎?张邈有礼了!子源孤军困守昌邑五日五夜,使得袁本初二十万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已然让天下群雄刮目相看了!”臧洪抬头一看,此人非是别人,正是名闻天下的张邈!张邈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又是士林之中的翘楚,身列“八厨”之一,一时名重海内。
“臧洪见过孟卓公!孟卓公及时来援,小子不胜感激!若有来生,必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之!”臧洪脸上微微一红,连忙松开了张超,整肃衣冠,向张邈深施一礼。本朝的士人,除了声望之外,最讲究的便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麋鹿兴于左而不瞬”的风度。臧洪和张超虽然情同手足,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实在是有伤风化。
“子源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本朝士林之间,最讲究的便是真性情!能在生死之间如此豁达的,也只有子源了!”张邈满脸微笑,徐徐说道。这两句话听在臧洪的耳中,就如同倾盆大雨洒入干涸的土地一般,舒服极了,慰贴极了。噫!张孟卓不愧身为“八厨”之一,一言出口,不但化解了我的尴尬,还隐隐使我生出知己之感!
“子源,此番入城,我足足带来了七千骑兵!还有大批粮草甲仗!这下子,你可以高枕无忧喽!”张超脸上毫不在意,他手指着着西方大声笑道。“孟高,陈公台可是留守定陶了?”臧洪抬眼问道。“非也!非也!他正在城外措置扎营!”张超手指着昌邑城西五里之外说道。
臧洪定睛一看,只见昌邑城西烟尘滚滚,数千辆辎重车不断驶来。车子还未停稳,就跳下十几个士卒,抡起手中的铁锹大干特干起来了。他们把辎重车里里外外围成三重,卸下拉车的马匹。用麻袋装上土石,堆叠在辎重车周围,形成了辎重车真。片刻之后,就形成了一座座具体而微的堡垒。就连昌邑城西门和汉军大营之间,也用层层土石堆叠出了两道土墙。
“原来你们只有七千人?”臧洪终于恍然大悟了。“错!不是七千,是两万!七千骑兵,一万三千步卒,还有五千辎重兵!这些都是陈公台的计谋。若不是为了准备那些旗帜,麻袋和辎重车,我们早就来了!”张超得意地大笑了。“有了这两万兵,昌邑可以多支持几日了!”
一看臧洪的脸色还有些疑惑,张邈微微一笑,踌躇了一会儿开口了。“子源,你放心!温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别的不说,就凭我张邈在昌邑城中,他就一定会来的!否则,他就会被天下士人的吐沫星子淹死的!”“多谢孟卓公救命之恩!”臧洪再次整肃衣冠,深施一礼。
此时此刻,臧洪已然全明白了。和朝中巨子斗法,无论手段和伎俩,自己还都嫩得很!
无论如何,温王能来就好!只要温王来了,这昌邑城就保住了!天下也就太平了!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