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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就到了初平元年三月了,农人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了,修葺农具,给马匹和耕牛加料,切得细细地饲草和大量的豆料混合在一起,再让牲畜们多添一些膘儿。眼看就到清明了,板结的田地需要翻松,再上一遍肥,就可以播种了。
并州晋阳城,大司马府里,一场决定并州和吕布军事集团命运的重要会议开始了,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此次十八路诸侯讨董,并州军应该站在哪一边?助董还是助袁?再说得明白些,在此次大战中,并州军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出乎意料地是,放头一炮的竟然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魏越,在并州军中,魏越是出名的沉默寡言,从来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意见。按照侯成的话说,魏越就是一个影子,从来没有人听见他一口气儿说过十个字儿以上,真怀疑那厮是不是天生口吃。
“此次大战,无论谁胜谁负,都会形成一个诸侯割据的局面。”魏越一开口,众人都惊呆了,从灵骓到宋宪,大家都惊诧得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望着魏越。只有少数人会心地微微点头,吕布、贾诩竟然还有吕安。魏越有内秀!这三个人立刻做了结论。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先来分析一下,若是董卓获胜,必定会一个一个收拾关东诸侯,若是关东联军获胜,为了争权夺利,必定会分成几派,互相攻伐,最典型的就是袁绍和袁术。若是相持不下,昔日的战友们就会互相捅刀子,大义的名分,毕竟不如地盘儿实在。”
“我的意见,先不忙着站队,先让双方打上一阵儿,并州军作壁上观。等到哪一方撑不住了,我们就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谁给的好处多,就帮谁!至于大义什么的,喊喊口号可以,真把它当一回事儿,就是迂腐之极!”
“此言大善!”“老魏,你今日是不是把一年的话都提前说完了?”魏越的话一说完,武将中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喝彩声。经过十几年的实质割据,并州军的武将们已经朝着军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对于他们来说,并州是第一位的,至于天子和大义,先往后排排吧。
“非也!非也!”一向以正统自居的蔡大家立刻就出言反驳了,作为一个纯粹的儒生,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帮子老兵痞,大汉有一十三州,并不仅仅只有一个并州!家国天下,自己的小日子过好了,就得想着为大汉天下做点儿贡献才是。
“本朝,世家的支持是至关重要的!刘表单骑定荆襄,靠得就是荆州七大世家中蔡、蒯、黄三家的力量。此次十八路诸侯讨董卓,其实就是汝南袁氏和董卓的政治对决,袁本初和袁公路就是袁家嫡庶两派的代表。”
“在本朝,若是世家不支持,是什么事儿都做不成的,哪怕是天子也不例外!董卓的失误就在于轻视了世家的力量。董卓以为,自己独掌大权,然后给世家大族一点儿汤水喝就够了,他低估了世家的贪婪!对世家来说,皇帝不是不可以废立的,首先要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其次,是在废立过程中,世家得到了什么好处!”
“董卓连商量都没商量,依靠武力压服天下,擅自废立,这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在这一场变局中,世家认为董卓走得太远了,碰触了自己的底线,这才起兵讨董的。我的意见,一定不能和世家大族做对,那样大司马和并州军的道路就会艰险万份!”
蔡邕的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凉了半截儿,不得不承认,蔡大家说得有道理。在本朝,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真的是寸步难行。别的不说,就说大司马刚刚接任并州牧时,经历了多少惊涛骇浪!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是战战兢兢,随时有灭顶之危。
“诸君!魏将军和蔡大家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请允许我表明一下我的看法。”一个人开口了,声音浑厚清朗,大家转念一看,原来是万户侯、水衡都尉康曼提。“老康,你就直说吧,这是议事,什么话都可以讲的,言者无罪嘛。”高顺大声说道。
“尊敬的大司马吕布,尊敬的诸位将军••••••”康曼提刚开了一个头儿,吕布就笑了:“康侯爷,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有什么话,捡重要的直接说好了,不必拐弯抹角,我这里向来都是有话就说,直言无忌的!大家都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才好决断。”
“那好吧,我康曼提是一个商人,经商多年,从一个奴隶开始,做到两千石的高官。我就从平民百姓和商人的角度说一说吧。”康曼提说到这里,有些动感情了。“小民百姓一贯受到世家大族的欺压,田租收到七成,已经是仁慈的象征了。”
“小民百姓日日辛劳,却不得温饱,世家大族田连阡陌,跨州连郡,良田万顷。若是支持世家大族,便不能得小民百姓之心,此其一也!政治和官场,其实和商场一样儿,都是勾心斗角,纵横捭阖,为的是赚更多的钱,谋取更大的利益。无论是助董,还是助袁,并州会得到什么?值不值得我们付出?此其二也!”
“其三,所谓的大义,汉室江山,天子,这些其实是世家大族考虑的事儿,与小民百姓关系不大。不管是谁做皇帝,只要赋税收得轻些,徭役摊派得少些,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他就是好皇帝,百姓就会拥护他!董卓不见得是个好人,关东联军其实是世家大族的联军,都是一丘之貉!并州军的屁股应该坐到小民百姓这边。”
“所以,我的意见,要让天下的百姓吃饱穿暖,要捞到最大好处,这次出兵,才会满载而归!至于大义之类的动心,我认为嘴巴上说说就是了,那玩意儿又当不得饭吃。并州最艰难的时候,那些清流世家谁又帮过并州一把?”
“此言大善!”在场的众人齐声喝彩,康曼提的一番话,说出了小民百姓的心声。并州诸将,绝大部分都出身中下层,对面见疾苦有着深入的了解。一听康曼提的话,顿时就兴奋起来了。既然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那就看谁给的好处多呗。
“诸位叔伯,我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众人抬眼一看,吕安竟然站起来了。“哈哈!”高顺大笑了:“有什么不当讲的?你是大司马的嫡子,再说也十二岁了,你父亲这个年纪都已经开始管家了。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是你的叔伯,即便讲错了也无妨!讲吧!”
吕安拱手致谢,然后略一思索,看了看众人,终于开口了。“大义的名分绝对不能丢,一定要高高举起,无论助董还是助袁,都要想一个站得住脚的说法出来。助袁,就要死死揪住董卓的废立,助董,就要拉住皇帝,以皇帝的诏书为准。”
“此言大善!”吕安刚一说完,贾诩就抚掌大笑了。“大公子此言,实乃金玉良言也!本朝四百年天下,正统观念早已深入人心,无论如何,打起兴复汉室的大旗,还是很有必要的!”贾诩是大司马吕布手下的头号谋士,有“贾文和专断大事”之称,他的这一番话,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吕安一边,表明了态度。
“其次,先要搞明白袁家和董家争得是什么,依我看来,不过是谁做皇帝罢了。董家认为陈留王该做皇帝,袁家认为弘农王该做皇帝。第三,就是并州为什么要出兵?出兵能得到什么?合不合算?”吕安谢过贾诩,继续说道。“从大义上讲,出兵是兴复汉室,这是高调儿,必须要唱响。从实利来看,无非是土地、人口、财货物资罢了。我觉得可以向双方派出使者,提出我们的条件,看看谁给得多,再看看我们要付出多少,再做决定。”
“这个法子好!总得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先讨价还价一番再说。再者说来,双方现在还没开打,都希望我们保持中立••••••”侯成眼珠儿一转,侃侃而谈了。“保持中立,也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是董卓和关东联军都需要付出代价!”吕安顺手补了一刀。
“此言大善!”诸将顿时喜笑颜开了,对于他们来说,汉室不过只是个幌子罢了。“可是,并州如何对待陛下呢?”蔡大家果断地站了出来,给诸将浇了一盆冷水。“陛下自然还是陛下,只不过不知道是陈留王还是弘农王了。”吕布冷冷地说道。
“没错儿!无论谁做天子,都是先帝的直系后代,大不了兄终弟及罢了。”灵骓突然插了一嘴。“此言大善!”贾诩和阎忠一起以掌击案了。灵骓无心的一句话,彻底解决了皇统问题,这也是目前争议最大的问题。
既然都是先帝的血脉,那就都做皇帝好了!董家和袁家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就以此作为条件,向双方派出使者,调停停战!”吕布一锤定音了。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