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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诸公有此意,我刘表岂能违逆?绝对不能让诸公的誓死报国之心落空!来人,发给他们普通士卒的甲仗,并州军攻城之时,他们第一批顶上去!不仅如此,他们族中的所有十二岁以上丁男和丁女,一律征召,作为郡兵!并州军攻城之时,让他们跟随父兄报国。”
刘表昂然而起了,全副甲胄之下,他满脸凝重,左手按剑,右手在空中挥舞着。“刘琦,带着你的部曲,站在第二拨儿!他们都死绝了,你再顶上去!为父老矣,不能亲临战阵,你作为我的长子,定要披坚执,市肆保全荆襄,农药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看了笑话儿!”
“诺!”刘琦轰然一声应诺。叉手、躬身,行礼如仪,然后起身,按剑而立了。
一听这话儿,这五六百士绅立刻都傻眼了。他奶奶个熊!这回竟然弄假成真了!古往今来,守城守到最危急之时,城中总是会搜罗十二岁以上的丁男丁女,驱之守城。君不见长平之战,赵国丁男尽墨吗?可是,既已夸下了海口,此时反悔,岂不让江陵城的百姓笑掉大牙吗?何况,作为荆州牧刘表的长子,刘琦也站在了第二拨儿,他们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州牧之意甚好!老夫领受了!”南郡三老鼻孔里哼了一声儿,昂然站在了最前面儿。
他奶奶个熊!此人绝不能留!便是这些人,举族都不能留!刘表在心中暗暗骂道。
“蔡瑁,国贼也!两次攻略宛城,都是全军尽墨,大败亏输。此次专使襄阳,又不能全我荆襄,只身却敌,以至于丧权辱国,贼军围困万千重!此生若不能生啖蔡瑁之肉,即便是身死族灭,化为厉鬼,我等也要拼尽最后一口气儿,将蔡贼击杀!不杀国贼蔡瑁,誓不生还!”
南郡三老攘臂大呼道。“誓杀国贼,还我荆襄!”“不杀国贼蔡瑁,誓不生还!”顷刻之间,这五六百士绅一起攘臂大吼了!刘表的命令之中,包含着万般祸心。你们不是说我刘表不配为荆襄之主吗?来来来!你们来!看看能否抵挡得了城头之下,并州军的决死突击!
这件事儿上,刘表占据了大义的名分,作为荆州之主,他是绝对不能排在最前面上战场的。错,就错在方才大家伙儿将牛皮吹上了天,此时此刻,再跪下来认错儿,这一张老脸,又委实拉不下来。无奈之下,只好拿蔡瑁撒撒气喽。刘景升不能骂,蔡德珪总可以骂吧。
本朝的乡闾之间,一向有乡议的传统。所谓乡议,便是在郡国之内,纵论政治,指点江山,臧否人物,这是朝野之间的清流们最喜欢做,也是最愿意做的。无它,只要上下嘴唇儿一碰,便能左右他人的一生,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此等好事儿,如何忍得住不去做?
迁延日久,本朝的士大夫阶层之中,便涌现出了一群人,大事儿做不了,小事儿不愿做,每日里徒逞口舌之利,骂了张三,再骂李四,嘴炮王是也!这五六百士绅也是如此,他们孜孜不倦追求一生的,是保全荆襄,决不能丧权辱国。可是,敌军势大,我军式微,如何又能在不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前提下保全荆襄呢?他们并不在意。这,是谈判专使蔡瑁的事儿呀,与我等清流何干呢?本朝的士人,苛待自己人,胜于苛待敌人,此言信哉有征也!
此时此刻,城头之上,数百官绅发出了阵阵怒吼之声,骂的都是蔡瑁。在他们看来,表面儿上骂的是蔡瑁,其实骂的却是刘表刘景升。我呸!你刘景升不是想让我们跪下来苦苦哀求你饶我们一命吗?我们偏不!我就不信,在此众志成城之际,就抵挡不住并州军的进攻!
骂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大了,渐渐地变了味儿,污言秽语,淫词滥调充斥其间,句句不离裆下三寸之处,还有蔡家的女性族人。刘琦终于忍不住了,他镗啷啷一声儿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就要上前拼命。“琦儿,莫要动怒,笑骂随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刘表轻轻地摇了摇头儿。“作为人主,忍辱是第一要务,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方为大英雄也!别看他们闹得凶,只要并州军一攻城。个顶个儿都会尿裤子的。到时候儿,方才轮到我们父子出马。”
唉!刘琦长叹一声儿,缓缓插回了宝剑。此时此刻,他才觉得父亲竟然是如此高大。
并州军的进攻,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也要猛烈。小半个时辰之后,荆州的十万大军便缓缓向江陵的北城进发了。走在最前面的,是万余弓弩手,他们身披轻薄的钢甲,手里拿着神臂弓和神臂弩。在他们后面儿,是数千刀牌手护卫的投石车、床弩,还有巨大的冲车。
眼看距离江陵城南门只有四五百步了,并州军缓缓停下了,在弓弩手和刀牌手的护卫之下,百余辆投石车开始装弹了。“发射!”片刻之后,一声高亢嘹亮的怒吼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轰••••••轰••••••轰轰轰••••••百余块儿圆滚滚的投石飞上了天际,又重重地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江陵北门偏西的一段城墙上,刹那之间,砖石横飞,硝烟弥漫。
在百余投石落下的那一刻,城头之上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在大盾的掩护之下,紧紧地盯着那一段儿城墙。终于,硝烟散尽,整个城墙裸露出来了,大约三十丈长的一段城墙被投石砸出了手掌深的缝隙。一段女墙已然已然不见了影踪,城头之上,全是斑驳的鲜血。
“发射!”那一声高亢嘹亮的怒吼再次响起来了。又有百余颗投石飞向了那一段露出了缝隙的城墙。“发射!瞄准那一段城墙!”“发射!”“发射!最后一轮!”伴随着阵阵怒吼,并州军的投石车不停地发射着投石,弹着点都是那一段露出缝隙的城墙,砖石横飞,硝烟弥漫。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丧失了时间空间的概念,耳边呼啸的是投石破空的声音,眼前看到的是阵阵腾起的烟尘。在大雾一般弥漫的烟尘之中,是雨点儿一般的投石,伴随着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晃动袭来,城头之上,所有人都被震倒了,口鼻之间尽是溅出的鲜血。
并州军终于停止了发射,通过渐渐消散的烟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有一段长约二十丈的城墙轰然坍塌了。“敢死队,上!”随着一声暴喝,数千并州军敢死队大吼着冲了上来!他们每个人都身披重铠,左手拿着小圆盾,右手拎着百炼精钢环首刀,就连脸上还戴着面具。
“第一拨儿,上!去堵住那个缺口儿!”刘表来不及爬起来,就大声发出了命令。“随我来!誓死保卫江陵!”南郡三老左手握紧了藤牌,右手猛地一挥环首刀,第一个冲了上去!毕竟是年已六旬,他的身手已经不再矫健了。等到他冲上去的时候儿,第一拨儿冲上去的百余精壮汉子,已经被并州军悉数儿斩杀了。宽达二十丈的缺口之上,累累垂垂,都是枕籍的尸首,汩汩地鲜血顺着破碎的城墙缓缓向下流去,溅湿了城墙,也溅湿了交战双方的双脚。
就在泥泞的鲜血之中,所有人都在死战。南郡三老大声怒吼着,运足了全身的力气,一刀劈向了迎面冲来的并州军。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传来,他手中的环首刀竟然无法洞穿并州步卒的重铠。那个并州步卒转过头来,手中的百炼精钢环首刀一闪,南郡三老的颈项之间喷出了一大蓬热血,斗大的头颅飞上了半空。“誓死保卫•••江陵•••”他的头颅仍然喃喃自语道。
就在转瞬之间,五六百官绅和他们的数千家人都被投入了这一座巨大的绞肉机之中,至少四分之一的人是被左右的士卒踢进去的。少男少女们的哭嚎声,还有不情不愿之人的讨饶之声不绝于耳,然而,更多的是并州重甲步卒连续不断挥动百炼精钢环首刀的破空之声。
“调集所有强弓硬弩,准备射杀强行登城的并州军!”刘琦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大声吼道。话音方落儿,他身形一闪儿,就要率领左右的亲兵冲上去。“回来!”身后响起了一声怒吼,刘琦一回头,老父刘表正恶狠狠地瞪着他。“立刻打出白旗,接受并州军的所有条件!”
刘表大声怒吼道。“派出士卒,籍没这些人的家产,换算成钱粮,用来支付赔款。”“诺!”左右朗声应道,一溜烟儿去了。“父亲,这些人可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呀!”刘琦红着脸争辩道。“诹生!他们不死,荆州就要完蛋!你蠢吗?身为人主,首先要保住的,是江山社稷!而不是这些腐儒!在这件事儿上,蔡德珪是对的!至少,他为荆州牺牲了他所有的一切!”
一面写着“接受所有条件”六字的白旗在江陵上空逆风飞扬,并州军潮水一般退下去了。
江陵城,终于保住了!为了这一座城池,有人战死沙场,有人赔上了一世的声名。
然而,这一切,都值得吗?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