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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建安三年,九月十五日,辰时,豫州,沛国,丰县以西十里,大泽边上。
说是大泽,其实占地并不大,只有八千亩左右。比之本朝天下的山川大河,实在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但是,这一片大泽之中有数十个星罗棋布的小岛,诸岛大小不一,大的有百余亩大,小的只有半亩方圆。站在大泽周边放眼望去,一片澄澈之中,苍松翠柏,巍然成林。
这一片大泽之中盛产鱼虾,大鱼有数十斤重,小鱼更是多如牛毛。兼之诸岛之上,有苍松翠柏掩映,藏上千把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故尔,附近犯了事儿的刑徒,被左近官府海捕通缉的强盗,无不视这一片大泽为福地。只要进了这片大泽,官府便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了。
今日此时,在大泽西边儿的一座小丘附近,横七竖八躺着数百精壮汉子。他们一个个面带愁容,脸色黑得就像锅底儿一般。仔细观瞧,每个人身上衣衫褴褛,看上去仿佛叫花子一般。在这一片小丘左近,靠近大泽的地方儿,数百匹战马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青草儿。
在山丘之上,深深的树木掩映之下,几个顶盔掼甲的将领正在手搭凉棚,向西观瞧。正中一人,颇有英雄之姿,身长貌伟,行步有威,英雄盖世,武勇超群,能折节下士,士多归之。四世居三公位,门多故吏。汝南汝阳人也,司徒袁安之孙,袁逢之子,名绍,字本初。
“显奕,元才什么时候能到?”袁绍长叹一声,放下了右手,缓缓坐下问道。元才是高干的字,显奕,是袁熙的字,袁绍的这一句话是问袁熙的。自从三日前昌邑大败之后,十余万大军顷刻间溃散殆尽,猛将精兵、文臣谋主,俱都化为乌有,袁绍能相信的也只有袁熙了。
“父亲,昨日晚间才和元才联系上的。从他发出的鹰信看来,他麾下还有两千多精骑。为了躲避汉军的十面罗网,他不得不昼伏夜行。昨日,我亲手写了回信,与他相约,今日辰时在大泽西边会合。现在辰时已到,他还没有赶到,料想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亦或是遇到了大股汉军精骑也说不定。”袁熙恭恭敬敬地拱手答道。这两日来,他历尽艰险,成熟了许多。
“哦••••••那就再等等吧。”袁绍长叹一声道。他的措置很简单,和高干会合之后,立刻合兵一处袭取丰县。据斥候回报,丰县境内并无汉军主力,只有数百新近征募的郡兵守城。这数百郡兵绝对不是高干麾下精骑的对手。袭取丰县之后,立刻搜集粮草骡马,然后迅速南下,渡江投奔袁术。至于留在青州的袁谭,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如今的局势管不了许多。
“诺!”袁熙依旧恭谨答道。刹那之间,小丘之上又陷入了平静之中,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儿。田丰嘴里衔着一根草棍儿,正在用磨石磨着自己削铁如泥的宝剑,吱吱呀呀的声音令人异常烦躁。终于,在一旁假寐的许攸终于忍不住了,他一骨碌爬起来,大声吼道。
“磨!磨!磨!元皓,你他娘的都磨了一个时辰了!听得人心中愤懑异常,你就不能歇一会儿吗?”许攸张开嘴巴,一股脑儿说了一番话,转身又躺下了。“子远,你莫要生气!就快磨好喽!一会儿和汉军作战,我还要用它杀敌呢。万一逃不出去,我就用它自刎而死!”
对于许攸的大吼,田丰并不在意。他一边笑哈哈地说着,一边拔下一根长发,放在宝剑口儿上扑哧一吹!那一根儿长发顿时断为两截了。“他奶奶个熊!洛阳严家老店打造的东西,真他娘的不错!吹刀断发,削铁如泥!我说子远呀,万一逃不出去,你准备怎么死呀?”
一听这话儿,许攸的脸色立刻就变得煞白了。他生性贪婪,贪婪之人是绝对不想死的。
“主公!西边有阵阵烟尘腾起,想必是高干将军的精骑到了!”就在此时此刻,左右的亲兵用手指着西方,失声喊了起来。一听这话儿,山丘之上的所有人立刻都忽的站了起来,手搭凉棚,向正西方向打眼观瞧。看看无人注意自己,许攸从袖袋之中摸出一幅绣花蜀锦绢帕,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油汗。这一张绢帕价值千钱,是一个求他办事的官员所赠,他很是珍重。小心翼翼地收起绢帕之后,许攸也装模作样地望向正西,此时此刻,他的心早就乱了。
一刻钟之后,正西方向马蹄咚咚,在阵阵黄尘之中,出现了高干的将旗。一时之间,所有人仇长出了一口气。在袁绍麾下,鞠义、颜良、文丑是难得的良将,可是,所有人都小觑了闷声不响谨慎供职的高干。“元才将军才是真正的良将!文武双全。”沮授就曾经如此叹道。
如今,有了高干将军麾下的这一支精骑,主公就有了攻城掠地的可能。豫州是本朝腹心之地,士绅百姓殷富,只要瞅个空子,袭取一两个县城,筹集粮草骡马,不出数日,就能尽复旧观。对于高干将军的到来,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抱着乐观的心态,何也?救星来了呀。
“传我的将令!所有人立刻收束战马,整肃军容,在小丘西边儿列队。高干将军一到,我们立刻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取丰县!只要得了丰县,征集粮秣骡马,我军定能逃出生天!到时候是转战兖州、青州、徐州,亦或是南渡长江,投奔公路,这一盘棋就活了!”
袁绍满脸喜色,朗声说道。“诺!”左右的亲兵轰然一声应诺,流水般去了。片刻之后,四仰八叉躺在小丘周围歇息的袁军将士们立刻就爬了起来,精神抖擞地去牵马上鞍。他奶奶个熊!这三日来,每日里捕鱼捞虾,吃得嘴里淡出鸟儿了!若是去了丰县,定要大吃大喝一番!有道是:人逢喜事儿精神爽。得知就要进攻丰县之后,袁军士卒们立刻就士气如虹了。
又过了一刻钟,一支两千余人的铁骑疾驰而至,当先一人正是高干。一见了袁绍,高干立刻翻身下马,甩镫离鞍,膝行上前,一把抱住袁绍的大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主公啊!我高干对不起您呀!昌邑一战,颜良战死,文丑被杀,都死于那吕奉先戟下!步军大营崩溃之时,审配自刎而死!郭图自刎而死!荀谌、辛评、辛毗、陈琳、应劭俱都束手,投降了那吕奉先!主公呀,这一仗,我们败得是真惨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元才,莫要放声大哭!莫要伤悲!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须知男儿膝下有黄金,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呀!”一听这话儿,袁绍心中立刻就咯噔一下子,觉得喉咙中一阵腥甜,一口老血眼看就要破喉而出!此时此刻,正是关键时候,岂能当众吐血?他咬着牙咽了下去。
按理说,主公如此温言抚慰,高干理应就坡下驴儿,行礼如仪,起来说话。可是,高干还是抱住袁绍的大腿,稀里哗啦哭个不停。不仅大哭,还边哭边诉。“呜呜呜••••••主公呀,高干无能,丢了东缗城!一万步骑,如今只剩下了区区两千多,粮草府库,尽丧敌手呀!”
“不打紧!不打紧!元才,我的十几万大军都他娘的完了,你的七千步军又算得了什么?”袁绍的心中一紧,却还是强颜欢笑,拍着高干的肩膀儿说道。“主公,您的妻小都没有逃出来,俱都失陷在东缗城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高干该死呀!”高干继续哭道。“无妨,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兄弟们活着就好!”袁绍强颜欢笑道。
“主公,三公子显甫,不幸中箭而死,死在乱军之中了!高干无能呀!”高干的哭声更盛了。闻听此言,袁绍终于忍不住了,他哇哇哇大叫一声儿,一张口,吐出了一蓬鲜血!随即,他望后便倒!左右的亲兵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只见袁绍面如金箔,已然人事不省了!
左右的文臣武将立刻就大惊失色了,连忙疾步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灌药的灌药,忙乎了好大一阵子,袁绍这才悠悠醒转了。“噫!难道是我袁绍的气数儿尽了吗?兵败昌邑,颜良、文丑战死,审配、郭图自刎而死,荀谌等人束手归降。如今,竟然连显思都死在乱军之中了!贼老天,你不公,你不公呀!”袁绍缓缓睁开双眼,抬眼望向苍天,大声怒吼道。
“主公,你平生自负英雄,如今为何效小儿女之态?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为的是做一番英雄事业!即便是邂逅不成,也要慷慨赴死,战死、自刎而死、上吊而死、投河而死,都成!主公,你英雄一世,为何此时糊涂?我田丰一介布衣,尚且不怕死,你叫什么撞天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便是贼老天损补之道!起来,我们再博上一博,去攻取丰县!”
田丰缓缓蹲下,双手轻轻搀起袁绍。“传令,立刻进攻丰县!”袁绍的双眼立刻就亮了。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