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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此情此景,带头的军官大喝一声:“兄弟们!老子受够这腌臜之气了,这官儿老子不做了!老子要护送王司徒前往京师洛阳城,顺便投奔朱车骑他老人家!你们去也不去?”这句话一出口,立刻激起了轩然大波,众军立刻便欢呼雀跃了。“去!为什么不去?”“同去!同去!”如今打了郑泰,这厮日后定会报复,莫不如举起护送王司徒的大旗,去京师洛阳城投奔老上司朱儁。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老人家定能给我们找个饭辙儿!
不到一刻钟时间,万余兵马就在带队的校尉、军侯指挥下,顶盔掼甲,披挂得整整齐齐,一队队地开出军营,一溜烟儿地向着传舍方向去了。偌大的军营之中,只剩下了三五百阿猫阿狗,不知所措地望着郑泰和黄琬。这些人的家小都在本地,否则早就相跟上走了。
看着面色铁青的郑泰,黄琬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了。可是,他终于开口了。
“公业,你这是何苦来哉?中兴汉室也好,逐鹿天下也好,都是要经历诸多波折,经历数次反复的。这其中的艰辛困苦,非有大毅力者,无以当之!仅仅凭着一腔热血,还有胸中的王霸雄图,没有深谋远虑,没有审时度势的智慧和久经宦海的老眼,是做不到的!”
“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何也?要的是火候儿。无论是汤武革命,还是本朝的世祖光武帝起兵,都要小心翼翼,进三步,退一步,先要立定了阵脚,保住自己,才能消灭敌人。便是如此,也要审时度势,看看大家的反应,再小心翼翼地走下一步。”
“譬如这次各县催粮,是不是真缺粮,缺多少?你调查了没有?粮食不足,究竟差了多少?你又采取了什么措施?如何补足?按照大司马的说法,朝政是要用数目字管理的,秉政也好,中兴汉室也好,靠得都是实实在在的兵员、粮食,甲仗这些数目字儿。”
“这些你都没有做,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认为只要打出天子的大旗,王霸之气一发,诸侯们自然就会拱手投降,猛将能臣,络绎而来。公业,你这是在做梦!要让诸侯束手,除了大义之外,靠的是实力!若不是大司马请天子回銮,你以为诸侯们会把天子当一回事儿吗?”
“诸侯的目的,自保之外,还要去忽悠别人,让他们为自己火中取栗,对董卓如此,对盟军如此,对天子也是如此!你仔细想想上一次关东联盟讨董,只有曹孟德和孙文台冲在前头。其他的诸侯都在干什么?在互相拖后腿,还有互相吞并!公业,若是你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那才是大错特错!诸侯不可信,自己又力弱,那只有找一颗大树做靠山了!”
“王司徒,何伯求和我议论天下大势,都认为对天子而言,回銮,在目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你却执意不听,天子也执意不听。如今,逼走了朱公伟,气倒了王子师,没有了这些老臣,你以为你能担得起中兴汉室的大任吗?打天下没有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黄琬长叹一声,两行泪水竟然潸然而下了。“公业,我即刻跟随王司徒返回洛阳城了,你好自为之吧!若是日后天子穷无所归,你还是陪着他返回洛阳吧,想必大司马还会接纳他的。告辞!”话一说完,黄琬一拱手,双腿一夹马腹,一溜烟儿去了。
“难道我郑泰做错了吗?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中兴汉室,为了树立天子的权威呀!防范手握重兵的武将,难道不对吗?组建反吕联盟,难道不对吗?”郑泰张开了嘴巴,疯狂地大吼着,他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在向贼老天倾诉着什么,可是,无人应答。
突然,郑泰嘴巴一张,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他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他砰然坠马了。
天子虽然年仅十二岁,可是他是天子,他的身上流淌着大汉列祖列宗的血液,高帝刘邦身上的草莽之气和世祖光武帝刘秀的儒雅之气混合在一起,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血液之中。能够身为天子,他是骄傲的,他的身上有着常人所未有的高傲和自尊,使他深感自豪。
然而,伴随着高傲和自尊的,一直是深深的屈辱。董太师和西凉军的所作所为,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可是,除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却是无计可施。对他而言,身为天子,却无法干预朝政,还要看着自己的兄长惨死,还要满脸笑容地迎接杀死兄长的凶手!
天子有着一颗高傲而敏感的心,也有着所有少年共有的骄傲和不羁。或许是在董太师的阴影之下过得太久了,他的心智和情感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扭曲,他无法真正地信任别人。自负和桀骜,沉着和冷静,不信任人和善于欺骗、驾驭形形色色的人,这些特性都被贼老天用一双无形的大手揉捏在一起,乱七八糟地塞进了他聪慧的头脑中,使得他极其苦恼。
终于,他自己做主,自己定计,在近臣们的帮助下,终于顺利地逃离了长安城,那个令他无法安枕的恐怖之地。最初几天都是在噩梦和担忧中渡过的,几乎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都会梦见满脸寒霜的李儒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西凉军闯了进来,把他从周周温暖的怀抱中拎起来,就像拎起一只小狗儿一样!那个时候,只有周周才能安抚他,使他安睡。
登陆之后,他还在害怕和担忧,他怕的是落入另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大司马吕布的手中。在他心中,所有手握重兵的武将都是一丘之貉,董太师如此,大司马如此,曹孟德,袁本初也是如此。在白云庄,他以一合孩子的自尊,第一次表达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马忠和成廉同意了,三朝老臣朱儁自己解除了兵权,自己的一句话,竟然能够达到如此惊人的效果,这已经足以使得天子信心爆棚了。原来天子便是如此!一言出口,万人匍匐!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意识到了天子的威力,他要用自己的双手中兴汉室,再造山河!
可是,接踵而来的便是诸多的打击,他发出了诏令,命令各路诸侯来平舆县觐见,送上粮草、辎重、甲仗,可是无人理睬。他命令郑泰整顿军队,换上忠于大汉的军官领军,可是,朱儁朱公伟却负气出走京师洛阳城了,这一切都给了他重重的一击,他想不明白。
本朝的历史上,光武帝、明帝。章帝之后,鲜有雄才大略的帝王,便是守成之主也没有几个,为什么列祖列宗都能安坐江山,而我却不能呢?先帝在世之时,宦官当道,内忧外患频起,水旱灾害不断,他老人家竟然还能稳坐江山。此时此刻,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汝南郡,一万士卒,几个近臣,几个县令,我刘协都搞不定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最近几天来,天子一直在问着自己,他是一个聪慧的少年,对人心的掌控已经达到了大师的级别,这些问题却久久纠缠着他,使得他无法入眠,无法静下心来。其实,这一切都不能怪天子,他缺乏一个好的老师,为他解答这些烦人的问题。他只能用自己聪慧而敏感的心去体悟这一切,按照自己的本能来处理他搞不清楚的一切,无疑,他并没有处理好。
适才王司徒、何顒、刘和请求觐见之时,天子刚刚得到消息,军营中士卒鼓噪,郑泰不不得不亲赴军营处理此事。天子的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外表稳若泰山,内心却怒气勃然了,这一切都深深地刺激着他,你们都来逼我!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错的!你们说的才是对的!
王司徒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儿,在高傲的自尊心和此起彼伏的乱局刺激下,天子终于抓狂了,他便说出了那一句话:朕意已决,诸卿莫要再劝,安心去洛阳城供职可也!这句话与其说是天子的口谕,还不如说是一个敏感而骄傲的孩子的气话――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乎,王司徒吐血晕倒了,接下来便引发了一系列的乱局,郑泰被打,王司徒、返回京师洛阳城,刘和返回幽州,便是黄琬也弃他而去了。走吧!你们都走吧!即便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也要中兴汉室!此时此刻,天子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他怒吼着,咆哮着,失去理智地乱踢乱打,这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个吕布吕奉先!没有他,便不会有现在的困局。
天子的暴怒使得随侍的人目瞪口呆了,他们立刻就找来了周周。周周轻轻地走过来,用双臂抱住天子,把他的面孔放在自己的胸前。周周是聪明的,她清楚得知道,这是唯一能让天子冷静下来的办法儿。果然,一刻钟之后,天子便冷静下来了。
郑泰灰头土脸地来到天子面前,放声大哭的时候,天子的脸上早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伸出双手,将轻轻地将郑泰扶了起来。“公业,莫要如此!莫要如此呀!不过是走了几个人而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有公业在,朕便无忧也!”
正在大哭的郑泰,哭声戛然而止了,他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郑泰此生,虽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要辅佐陛下中兴汉室!”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