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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余年来,王翰在边郡太守的位置上兜兜转转,已经转过西河、上郡、雁门三个郡了。此次前来长安,是要就任九卿之一的太仆的。王翰爱马是出了名儿的,好在大司马吕布并没有忘记他这个当年的“并州第一纨绔”,特意儿给他调剂了这样的一个差事儿。
交卸了关防印信和一应公务之后,王翰只带了百余亲兵,谁也没有知会,便在夜半时分启程了。这让雁门官场着实诧异了好一阵子,官员们早就准备好了践行的酒席,好好儿地送一下老领导,可是王太守竟然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实在是令人莫名惊诧!
经过十余年的官场、战场历练,如今的王翰早已不是当年的纨绔子弟了,他早已变得沉稳练达,饱经世故了。在王家少壮派密谋政变未遂之后,几乎所有的王家子弟都被调离了关键部门和关键位置,他和王晋,他的二十三兄,已经是硕果仅存的两个太守了。
这其中的缘由,王翰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和王晋素日里为官谨慎,兢兢业业,官声是极好的。他和王晋都出身于王家旁系,幼年贫寒,饱经忧患,并不像之喜子弟一般只知道读书习武,不接触底层社会。更重要的是,九原围城一役,他俩和吕布结下了生死友谊。
如今大司马调他入京担任太仆,是对他的重用,也是对王家的重用,这个时候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了。他从雁门郡的郡治马邑出发,一路南下,四百里路,他只走了四天便到了太原郡的郡治晋阳。
三年前,他的老父大长老王辽就已经染病身故了,故尔,他特意带着妻儿到老父的坟前祭奠了一番。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当年的“并州第一纨绔”竟然痛改前非,不但早就做到了两千石的高官,如今竟然一步登天,做了九卿之一的太仆!这已经足以告慰老父了。
祭奠过老父之后,他便前往叔祖父老王述所在的庄子,去看望老人家,同时当面请教。仲夏时节,庄子里正在干农活儿,一阵熟悉的农家肥的味道儿扑面而来,看着两侧整齐的田野和茂盛的树林,他不禁觉得心旷神怡了。此时此刻,他真得想终老家乡,再不出仕了,可是一想到王家目前微妙的处境儿,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打消了这个念头儿。
老王述的六分地规矩他是清楚的,一到了庄子里,他便脱去了两千石的官服,换上了蓑衣草鞋,带着十几个亲兵,扛着锄头便下了地。好久不干农活儿了,他的手上生疏多了,但是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找回了原有的感觉,又干了两个时辰,这才把农活儿干完。仔细一算,他自己竟然耕了一亩半地,唉!还是老了!他揉着酸痛的腰肢想道。
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如今已经年近四十,转任封疆久矣,不能不令人嘘唏。他一直在闷着头儿干活儿,使得左右的王家子弟们非常好奇,这个满面黧黑的中年人到底是谁?和他的亲兵们――老王述的规矩,六分地只要自己做的,亲兵们不得帮忙――一打听,才知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边郡太守,马上要担任九卿的黑面王大郎!
“竟然是黑面王大郎!”“听说他以前有一个绰号,唤作‘并州第一纨绔’,可有此事?”“有!此事确凿无疑,那是十四年之前的事儿了!如今人家是堂堂的大九卿了!便是两千石的太守,也做了有十年了!”王家子弟们议论纷纷,看着王翰指指点点地评说着。
王翰只当作没有听见,拎起锄头,加入了人流之中。“王太仆,你这番回乡,要在晋阳城多呆几日吗?听说你有十年没有回乡了。”一个身材颀长的王家子弟怯怯地问道。“莫要叫我王太仆,我还没有就任,直接唤我王翰或是二十九兄便可。我此番回乡,大司马给了我十日的假,还剩下七日。前方军情紧急,实在是不能耽搁。”王翰微笑着答道。
一看王太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王家子弟们心中万分激动,这个昔日的并州第一纨绔,有着传奇的一生。今日一见竟然和蔼可亲,如同同窗学长一般,便纷纷围了上来,问东问西。王翰也微笑着一一解答,他的语言风趣幽默,妙语连珠,惹得大家大笑不已。
等到洗漱完毕,大家聚在一起吃饭之时,所有人便都围着王翰,讲论政事战事,弓马骑射。“这读书嘛,首先要不求甚解,观其大略,然后试着去做,看看书上写得是不是正确。以我的经历看来,这书上写的绝好,等到做起事儿来,便是万分棘手,横生枝节之处甚多。这时你再回来读书。”王翰一手端着粗瓷大碗,一手箸下如雨,一边和大家讲论着。
“以我的经历,读书和做事,譬如人的两条腿儿,哪一条儿都不能少,不但如此,两条腿儿还得一样长短。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初出茅庐的年轻士人,刚做起事儿来,总是眼高手低的,目空一切,自命不凡,可是一遇到具体的事儿就麻爪了!”
“譬如我,十四年前,我作为军侯,护送二十三兄赶赴九原赴任之时,一脑门子的立功异域,万里觅封侯。可是一旦遇到刺客刺杀就麻爪了,只知道自己身先士卒向前猛冲,浑然忘了自己是个军侯,指挥部队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后怕,当时怎么就像个二愣子一般直直地冲上去了呢?若不是大司马的一箭,我早就战死沙场了。”
“所以呀,人要知道自己是那一块儿料,要向别人学习,要好生做事儿,从小事儿做起。就如同每日力田一般,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都就齐不了,如何能平天下?莫要觉得力田艰难,这都是在磨你们的性子,啥时候把棱角磨得圆了,做事儿知道换个角度想想了,就可以出仕了。否则,你们现在出去也只会捅娄子,这黑锅我可不背!”
王翰的话平和中正,入情入理,王家子弟们都听进心里去了,他们暗自佩服,难怪王翰能做到九卿,便是这一份儿气度、胸襟和口才,就是极其难得的。王家子弟们又问了些问题,王翰也耐心地做了解答,直到老王述派人来找,众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去了。
“王翰,一别十四载,你倒是真的长成大树了!”老王述劈头一拳打在了王翰的肩膀上。王翰马上换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孔,嬉皮笑脸地答道:“叔祖父,那是在他们面前,咱是大九卿,装也得装一装吧,好歹是咱王家的脸面呀!说句实话儿,这装得太他娘的难受了!”
王翰扶着老王述坐下,拎起酒壶,给老王述慢慢地斟了一杯酒。“叔祖父,孙儿敬您一杯酒!愿您长命八百岁,如同彭祖一般!多娶上几房小妾,生他几百个儿子,像周文王一般!”“小滑头!本事儿没见长,这说奉承话儿的本事儿倒是长了很多!”
老王述虽然嘴上骂着,心里却是高兴极了,他端起酒盏说道:“来!咱祖孙俩对饮三杯!祖父祝贺你做了九卿!”说完便一饮而尽了。王述的性子诙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每日里对着那些王家子弟,正襟危坐,道貌岸然早就烦死了。一见这个很对脾气的族孙,立刻就放开了。“他奶奶个熊!每日里装得道貌岸然,快要憋死老夫了!”
两个人谈了一些乡野旧闻、边郡形势之后,话题渐渐地转到了时局上来。“你知不知道大司马为什么调你去长安担任太仆?”王述饮了一盏酒,斜睨着王翰说道。“叔祖父,这事儿我一直没有弄明白,大司马帐下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看我王翰喜欢马,给我一个一展长才的机会吧?”“哈哈哈!”王述放声大笑了。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凡事儿都先用脑袋儿想想。实话给你说吧,大司马每月都和我有书信往来,除了说明局势和大致举措之外,往往还征询我的意见。你这个太仆,便是我举荐的。”说到这里,老王述摸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这便是大司马的回信,你仔细看看吧。”王翰连忙恭恭敬敬地金额过书信,仔细地看了起来,他看得很用心很郑重。
“原来如此!这下子我心里终于有底儿了!”王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本朝的养马地有四处,一在鲜卑,一在乌桓,一在贺兰山,一在西域。如今这四处养马之地,除了乌恒以外,都在大司马的掌控之下了,这是一件好事儿!”
“大司马的意思,是让你把马政抓起来,多繁殖培育战马,日后争霸天下是少不了的。还有一点,便是要控制住马匹,不能让其他诸侯们买到好马。乌桓、公孙度、公孙瓒那边每年都是靠着贩卖马匹赚取财货供养军队的,大司马只是一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