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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十,一大早儿,吕布轻车简从,回到了大汉的京师洛阳城。
侯成侯子玉说得没错儿,此次吕布回京,有三场重要的战役等着他去打。
其一,便是安抚太原王家。自从十月十八日南阳事变发生,司徒王允,老家主王述先后撒手人寰,如今,硕果仅存的家主王隗也即将离世。太原王家未来的家主将会是谁?是被新一代王家子弟们奉为领袖的王凌,还是做事踏实绵里藏针的王翰,亦或是老成持重的王晋?
这件事儿,在某种程度上决定着太原王氏未来的命运。说实话,吕布并不希望这个并肩战斗了十余载的世家大族衰落下去。苟富贵,勿相忘。至少不能像陈涉一般翻脸不认人吧。即便是有一丝一毫可能,他愿意宽恕所有人的罪过,大家抱头痛哭一场之后,再次重归于好。
若是他猜得没错儿,王隗之所以迟迟不肯闭上双眼,就是有话要对他说。这一句紧关节要的话儿,大概就是关于太原王家未来家主人选的。按照吕布的本意,还是希望王翰或是王晋来做家主的,王凌做事儿太不计后果了。上一次谋反未遂,王凌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其二,便是掌控大局,与天下诸侯讨价还价,尽量儿多榨出些油水儿来。意图背后一击,攻取南阳的刘景升是第一个,有了荆州的大批钱粮,洛阳朝廷就能熬过最艰苦的时刻,这是他放刘景升一马的原因。至于袁本初、曹孟德、袁公路之辈,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不付出血的代价,就洗净了脖子等着并州军上门吧!为了榨出最后一滴油水儿,他不惜用尽手段。
这些人都是天下有数儿的英雄,若是假以时日,给他们一点儿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定然会再次起兵,举起“讨伐吕布,中兴汉室”的大旗。所以,在目前的局势下,定要用尽各种手段,耗尽他们的全部家底儿,延缓他们复苏的时间。战场上没有得到的,定要在谈判桌上得到,为此,他宁愿下地狱。威胁恫吓、经济封锁、烧杀抢掠,这些,他都在做不惜。
其三,便是稳定朝纲,确立新的政治体制。如今,他已经取得了司并幽凉冀五州,在不远的将来,青州、兖州、徐州也将被他纳入麾下。大汉天下一十三州,他即将拥有八州。朝廷旧有的政治体制早就跟不上形势了,必须确立新的政治体制,以爵赏功,以职任能。
给那些前朝老臣、德高望重、声明甚大却干不了具体事儿的清流名士们高爵,高高地供起来,让他们有事没事儿发发议论就好。真正要任用的,是那些循吏,就像马日磾、赵岐、荀攸、钟繇、董昭、陈群••••••把他们放在关键的岗位上,掌控全局,兢兢业业做事儿。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大事儿要事儿要办。西域的战事也该大打了,这一次一定要打得贵霜帝国抱头鼠窜,打出大汉西陲一百年的和平。还有,如何措置益州、荆州,压迫刘君郎和刘景升两人入朝,兵不血刃,取得益州、荆州两州之地。还有恢复生产、改革军制、赈济流亡、拔擢人才••••••这些事儿,桩桩件件儿都是急务,都要尽快定下定下来付诸实施。
细细一想,竟然有这么多的事儿要做,看来好生歇上几天的梦想又要泡汤喽。吕布苦笑着摇了摇头,秉政之人便是如此,没有一息的闲暇时光。突然,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严嫣那温婉的目光,除此之外,还有英姿飒爽的灵骓、儒雅安详的吕安、来去如风的吕征,温婉倔强的玲绮••••••仅仅分别了一个月,心中就如此思念自己的妻子和儿女,是不是真的老了?
唉!真是近乡情怯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是,收取关山五十州之后,还是要衣锦还乡的。楚霸王曾言:富贵不还乡,如同衣锦夜行。这句话,吕布是举双手赞成的,本朝的儒学有诸般好处,至少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虚伪,全然不似楚霸王那般直抒胸臆!打仗便打仗,喝酒便喝酒,回乡定要衣锦还乡!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气度!
“大司马,我等可是要回府?”典韦在一旁拱手问道。“不,先去河南尹的官署,去见王隗最后一面!”吕布长叹一声说道。“大司马,可否通知昭懿夫人一声儿?让府中做好准备?”典韦又问道。“去吧!不过,如我所料不差的话,此时此刻,她应该在河南尹官署了。”
吕布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古人语,知夫莫若妻,反过来,自然也是一样的。
河南尹的府邸之中,王隗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他躺在一张宽阔的病榻之上,紧闭着双眼,枯瘦的身躯埋在硕大的棉被之中。只有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和不断起复着的胸膛才能证明他仍然活着。床榻东边儿,是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窗外,暖洋洋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这是一间宽大的卧室,布设着名贵的实木家具,在重重帷幔之中,充斥着一种药草的味道儿,还有病人身上的味道儿,这些味道儿和墙壁之中发散出来的洋洋暖意汇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其奇怪的味道儿。再加上熏笼之中发散出来的缕缕清香,使人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王凌沉默地跪坐在王隗病榻西侧,他满脸愁云,双眼早已通红,就好使在瞬间老了十年一般。他刚刚复起,而且在常山国打了一个大胜仗,本来应该是兴高采烈。谁知世事无常,噩耗接连传来,先是三叔王允全家罹难,紧接着便是祖父王述撒手人寰,如今,竟然轮到了父亲!得信之后,王凌立即启程,快马加鞭,几乎是一路未眠,昼夜兼程赶到了洛阳城。
他来不及休息,只是略略盥洗了一下,换下了满是汗渍的衣服,马上来到了父亲的病榻之前,可是,父亲已经陷入昏迷之中了。“二公子,刚刚接到鹰信,片刻之后,大司马就要赶到这里了,您看••••••”河南尹府邸的府令轻轻走进来,把嘴巴凑到王凌耳边轻声说道。
府令的话,王凌立刻就听明白了。老父之所以久久不肯闭上眼睛,为的就是要见大司马最后一面。府令所说的,便是用一剂猛药,使得家主有片刻的功夫儿,能够交代一下后事儿。唉!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王凌久经宦海,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儿。
片刻之后,太医左令张仲景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小药碗儿走了进来,用银筷轻轻地撬开了王隗的嘴巴,徐徐将那一碗浓浓的药汁儿灌了下去。然后,他收起牙筷和药碗,对着在座的众人轻轻一揖,倒退着走了出去。王凌的右手轻轻一挥,示意王隗的侍妾们悄悄退下去。
张仲景的汤药果真神奇,一刻钟之后,王隗就缓缓睁开了双眼。他侧过头来,看了一眼病榻之前的众人,目光终于停留在王凌和王晋的身上了。这一刻,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了。“都••••••出去,王晋••••••留下。”王隗轻轻挥挥手低声说道。
一听这话儿,王凌立刻猛地打了一个冷颤儿,莫非,这家主之位要传给王晋不成?刹那之间,万种滋味儿一齐涌上心头,是离愁,是悲伤,还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说不清楚。可是,老父的话儿他不能不听,只好呆若木鸡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儿的走出了房门。
王隗和王晋的对话似乎只进行了短短的几个刹那,似乎只是一个瞬间,王晋就开门出来了。他的脸上古井无波,面无表情地对着王凌说道:“六弟,家主唤你进去。”蓦然之间,王凌的心中涌过阵阵暖流,父亲果然是最疼我的!这家主之位,终究还是要传给我的!
王凌按捺住内心的狂喜,面色如常地拉开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隗的病榻之前,缓缓坐下。王隗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王凌,好半晌儿才叹了一口去。他指指自己的枕褥之下,轻轻说道。“凌儿,我的时间不多了,咱们长话短说。我还得留些气力应付大司马夫妇。”
“这枕褥之下,我留了两封遗书,这两封遗书是截然相反的。一封,是推荐你做太原王家的家主,一封,是推荐王翰做太原王家的家主。”说到这里,王凌抬起双眼,定定地望着王凌。“凌儿,你晓得我的苦心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孩儿不知!”王凌的脸色立刻就涨得通红了。唉!王凌果真不行呀!王隗在心中暗叹一声道:“无它,太原王家不能再出第二个王子师了!做家主之人,最重要的是隐忍和坚强,其它的,有固然好,没有也无妨!”
“太原王家的千秋大业,就毁在奇谋百出,精明强干、长袖善舞的王子师身上!” 汉逆之吕布新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