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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得从二十年前讲起。
姬国进攻厉国,摧枯拉朽,击破了边关重镇遥平。厉幽王征兵五十万,一度反攻三百里。
战争拉锯了整整三年,主战场在厉国苍南郡,波及临水郡,青云郡,以及姬国的建宁郡。
搞笑的是,战争结束后双方均宣称大胜,实际上疆域同战前没有任何区别。
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最后一场大决战在阳武县南端的云溪原展开,双方投入百万兵力。
这一战由厉幽王的胞弟逍遥侯亲自指挥,大败姬军,建立了盖世功勋。厉国的侯有好几个,但从此之后,被尊称为厉侯只有逍遥侯。
姬军节节败退,先退入苍南,再退入遥平,最终缩回了本国的建宁防御。
从阳武县城出发,穿过云溪原可以把茶叶、铁、丝绸、瓷器等输送到苍南,遥平,甚至更远的姬国建宁,而姬国也可以反向输送珠宝、海盐、海鲜等物。
那时候,从临水到苍南的直道未通,这是最便捷的一条路线。阳武县城的南区商贾云集,各种物资堆积如山。
战争结束后的头五年,也就是一十二年前,被打得稀巴烂的阳武县城又迅速繁华,仿佛回光返照。
虽然厉国与姬国的正式贸易中断,从阳武通往苍南的商路却没有断。何况厉侯在云溪原屯兵一千,囚禁三千战俘。光四千人每天的耗用,都不得了。
一十一年前爆发了三件事,对阳武县来说,件件致命。
初春,雪才消融。战俘暴动,几乎与看押的兵丁同归于尽,厉侯撤掉了屯营。
仲夏,临水郡到苍南郡的直道竣工,人行货往非常快捷,拐弯走阳武的越来越少。
深秋,云溪原瘟疫爆发。从废弃屯营的周边村落开始,以烈火燎原之势向外扩散。仅仅只过半个月,近百个村落无一活口。
厉侯派出大军封锁云溪原整整一个月,才把事态平息了。但大军撤离时把云溪桥毁掉,宣称里面的瘟疫并未根除,而且出现了怪兽,闲人不可进入。
云溪原在南岭山脉的边缘,形状狭长,达五十里。最宽处才五里,最窄处仅仅五十丈。
过云溪十里,阳武县在最窄处设立了税所,军队也在靠近阳武一方屯兵禁囚。再往里走,便属于苍南郡地界了,七八里一乡。
然而经此一变,统统烟消云散。
瘟疫不仅仅在云溪原肆虐,还越过了溪水。
大军刚刚撤离,凛冽寒冬,溪畔三个村庄的人一夜死绝。
阳武县衙在青杀口立碑,禁止百姓闯入。
溪畔好大一大块地成为禁区,附近的人家又惊慌逃跑,南区一下子减少了许多村镇。
以往北区捕快少,南区捕快多,是根据实际情况制定的。情况改变了,典史阎威与县丞周秉勋还沿用老黄历,明显支持张彪打压石猛,属于后话。
没有人家去开垦耕种,土地渐渐荒废长草。
几年后,云溪马场不声不响开张,据说有军方背景。
东南方向的商路彻底断绝,阳武县再也难恢复以往光景。
虽然近些年又有一点起色,是因为云梦国面临灭顶之灾,许多人家携金带银往这边逃难,毕竟不能长久。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面临石桥被毁,瘟疫怪兽,官府禁令,依旧有亡命徒闯云溪原偷运货物。
但是只见人去,不见人回。
云溪原里有什么,不知道,连官府都禁止谈论。
阳武县人人谈之色变,老一辈人诅咒往往不说“下十八层地狱”,而讲“去云溪”。
胡二是瘟疫之后来到阳武的。
这厮三十几岁,是个脱伍的军汉,武功高强。大约踏进了泥胚境第三重境界,寻常十条汉子近不了身。
战乱过后,县城里一半居民死的死,逃的逃,涌入了许多外来户。
以往城里人都是土著,多少与城外庄户有牵连,过世后就归葬城外。但这些外来户虽然在县城里扎根,城外却没有土地亲戚,老人死后无处安葬。
当时的县令李光明大笔一挥,把城南偏僻处义山划归公用坟场。其实那地方平日里没人去,山上早就有坟头。
胡二便在义山的脚下修筑了一所简陋院子,去祭拜先人的往往都会给他塞点钱,私下却鄙夷地称呼为守墓人。
凭啥要塞钱?
就凭人家住在山脚,没事往你祖坟上撒泡尿也受不了。
破财消灾。
胡二似乎不缺守墓的那点散碎银子,给就收,不给不讨。也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做纸钱冥器等小生意,成日在青楼酒馆厮混。
大小泼皮争相投靠,尊之为“胡爷”。只要犯事就请他出面了难,没有不成的。
这厮没啥营生,银子从何而来?县衙为什么又折腰奉承?
至今是个谜。
九年前,因为争抢一个粉头,砸了怡春院,他被北区捕头董卫当街暴打。当场放出狂言,说他活不过三天。
果然,第三夜董卫死在家中。门窗都是关闭的,没有任何动静异状。
人人怀疑胡二使用了巫咒之术,战战兢兢,愈发惧怕。
八年前,有人告发他绑架小孩子。刚巧头两年也发生了几起婴儿失窃案,县令李光明大发雷霆,一并归于他头上,准备秋后问斩。
可笑那厮在狱中还大刺刺摆架子,冷笑道,我若死了,全城陪葬。
可惜没有等到秋后,李光明就告老还乡。
董卫死了,石猛被提拔为北区的捕头,亲自送老县爷到十里长亭,聆听了最后一次教诲。
李光明仰天长叹:
“魑魅魍魉不除,国无宁日……你以后,不要同这些事沾边。”
到底什么事?他却没对石猛说清楚。
新县令一到,以无查实证为由,杖打了胡二五十,当堂释放。
经此一变,胡二从此收敛。不再纠集众泼皮嬉闹,阴沉少语,行踪诡秘。隔十天半月便从县城消失,也不知去了哪里。
县城里人人惧怕,连张彪这样凶狠霸道的,也不敢找他麻烦。
只要他往哪间铺子前一站,掌柜的准拿最好东西奉上。但这厮从来不肯白收东西,喝酒吃肉也不赊账,倒还磊落。
他死得很诡异,很可笑!
五年前,这厮喝得酩酊大醉,一时得意忘形了,大声叫喊道:“咱家可以役使黑白无常,青云郡里怕过谁?”
席间好多人凑趣,追问:“胡爷,怎么役使?”
胡二道:“只需点燃三炷香……”
话才吐出半截,胡二的喉头呵呵乱响,面孔紫涨,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掌扼住脖子。
他是在外面混的,哪有什么知心朋友?众人纷纷退避,没一个敢靠近。
胡二手舞足蹈,挣扎了一阵后,砰一声倒地猝死,被埋在了他屋后的山头上。
他一死,好像去掉了头顶阴霾。县城里面张灯结彩,整整热闹三日。
牛丁就是那个时候进的城,他姐姐嫁给了张彪做妾室。
义山土地是官府的,胡二的院子却是自盖。等了两个月不见亲戚前来收房,县衙准备处理了事,但无人敢接盘。
张彪厌憎牛丁好吃懒做,成日厮混,便出三两银子收下胡二的房子,相当于白捡,让牛丁自立门户。
牛丁半年后又买下一辆马车厢,却没有马匹,纯粹靠坑蒙拐骗度日。
其实,他不认识胡二。 芥子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