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朕从未冷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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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萧瑟,紫禁城树木枯零,风拂过,稀稀簌簌的声响不绝入耳。皇帝在景仁宫连宿数日,青橙一时遭了冷落,心情郁结。连永璋也觉得纳闷,为何数日都见不着皇阿玛。自他有记忆始,这样的事从未有过。他隐隐觉得自己的额娘失宠了,就像四阿哥的额娘嘉妃,五阿哥的额娘愉嫔一样,数月都见不着圣驾。
永璋心里有事从不瞒大阿哥,两人一筹谋,大阿哥叹道:“后宫之中,哪有什么一心一意...”说到此处,没来由的想起自己屋里的格格密札氏,又道:“皇阿玛地位至高无上,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总要讲究平衡。前头皇阿玛有意封你额娘为皇后,太后为此大发脾气,以绝食相争。前朝又有多少人是看着太后脸色?多少奏折像雪片似的往军机处飞,我在内奏处好几次听见大臣们悄悄儿议论。”
大阿哥眼下帮着皇帝处置朝事,亦懂得后宫与前朝之间微妙的联系。
永璋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心性纯真,并不知“斗争”为何物,道:“我额娘有什么不好,他们为什么不允我额娘做皇后?只要皇阿玛喜欢额娘不就成了吗?”大阿哥一手负背,一手揽着永璋,道:“你还小,往后长大了,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停了停又道:“你先别着急,皇阿玛做事深谋远虑,我瞧着内务府的那帮子人也还未亏待翊坤宫,想来皇阿玛还是放不下的。”宫里谁得宠,谁失宠,最先的风头,永远都是内务府的鼻孔朝谁。
如果内务府不敢怠慢,那意思就是,皇帝还记挂着呢。
大阿哥回到院子,几乎是本能的转进了密札氏屋里。密札氏伺候他洗漱穿戴了,两人歪在藤椅里闲话。密札氏如今胆子大了些,见大阿哥心有所思,便柔声问:“爷可是有什么烦恼之事?”大阿哥一笑,随口将纯妃遭冷落,皇帝流连景仁宫一事说了。密札氏自入宫起,逢年过节都是往翊坤宫请安,打心眼里把纯妃当做大阿哥养母,自己的婆婆。
她斟酌道:“我瞧着倒是好事。”
大阿哥手里端着茶要喝,听她一说,不由怔了怔,饶有趣味道:“怎么说?”密札氏不徐不缓道:“自大行皇后病薨,皇上待翊坤宫越发不同,前头还说要封纯主子为后,闹着满朝风雨,太后绝食以争,待纯主子已生了芥蒂。再有尔绮姑姑与御医私情一事,是太后做主抓的人,可皇上却不仅把人放了,还将告密之人活活打死。明白事理之人知道是有人想污蔑纯主子,可那不明白事理的,总以为是皇上偏袒纯主子呢。如此圣宠优渥,与将纯主子置于炭火炙烤有何异?更何况,太后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不知怎么恨呢...”
这后宫斗争,果然还是女人的天下。
大阿哥愈发惊异,不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密札氏心里头竟如明镜似的通透。他抿了两口茶,笑道:“说得倒在理,平素爷小瞧你了。”密札氏微微一笑,道:“刚才蒙古格格过来坐了坐,跟我说起,我们两个一琢磨,才明白了。”大阿哥颔首,挑眉道:“往后你也四处走动走动,听得多见得多了,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明年福晋就会入宫,他是担心她到时候连自己都保不住,总要嘱咐她多学多看。密札氏压根不知大阿哥心意,守着主仆之仪,福身恭谨道:“奴婢知道了。”
皇帝人虽不到翊坤宫,但心思却落在青橙身上。例如每日必会遣人去翊坤宫传话,要么是赏一道燕窝羹,要么是大不列颠贡的西洋物,再不成,就单单问个好字。吴书来站得高看得远,把事儿安排得妥妥帖帖,既让青橙知道皇帝心意,又叫外头看不出倪端。
犹是如此,青橙还是不好受。
或许是她得到过太多太多,如今就算只少了一丝一厘,她也会伤心气馁。日薄西山,她坐在炕上,看着墙上朱红的落影一点一点的升高,直至消失不见了,才怅然若失似的吩咐尔绮备晚点心。尔绮知道自己要出宫了,做事比平常更加勤勉,青橙刚刚吩咐下去,厨子们就摆了满桌膳食。青橙没有胃口,拔了几勺粥,又叫撤膳。
尔绮献宝似的端出一只黄玻璃罐子,罐子里头装着红红的膏脂,笑道:“这就是昨儿主子吩咐做的红枣生姜饮,对治伤寒有好处呢。”
青橙果然有了些许兴致,道:“你是按着书上记载做的?颜色瞧着倒不错。”
尔绮回道:“是红糖和红枣熬出的膏脂,自是不错。再有加了生姜,有一股淡淡的辣味。扑了寒流鼻涕或淋了生雨,舀一勺子用开水冲了,趁热喝下肚,肯定舒坦。”又笑道:“您不是担心万岁爷夜里着凉么?不如让奴婢送一罐子去养心殿吧?”
青橙笑容一顿,半响才道:“罢了,自有别人替他操心。”
半夜忽然刮起大风,吹得廊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枯枝呜咽做响。寒意逼人,叫孤寂之人愈觉孤寂,悲伤之人愈觉悲伤。青橙觉得冷,却懒得叫宫人加被子。她缩成一团朝里侧躺着,睡得混混沌沌,半梦半醒。隐约有帘子掀动之声,她以为是风吹的,也未仔细计较。直待有暖烘烘的身子往自己贴近了,才恍然惊觉。
本该欣喜,她却鼻头一酸,僵着身子不动。
她的被子里凉凉的,并没有多少暖意。皇帝眉心蹙了蹙,环住她的腰,道:“怎么不叫人加被子?”他知道她没睡着,听她的呼吸声,他就知道。青橙紧闭着双眼,假装自己睡着了。眼泪顺着脸颊隐没在发鬓了,弄湿了一片。
有他在,被窝里很快就暖洋洋的。
皇帝的脸从背后埋在她脖颈里,熟悉的淡香丝丝入鼻,让他心旷神怡。鼻涕快流到嘴里了,她忍不住抽泣一声。皇帝这才扳过她的脸,就着昏暗的夜灯,打量她满脸泪痕。他道:“你怎么哭了?朕来了,怎么反而哭了?”他俯下脸吃掉她的眼泪,哄道:“别哭了,朕就躲了几日而已,就难受成这样?”
看着她哭,倒让他又有些心疼,又有些高兴。
小东西因为他冷落,正难过流泪呢。
青橙忍着哭泣,道:“你是不是故意不见我?”皇帝道:“并不是故意不见你,而是暂时不见你。”青橙噙着泪水,道:“为什么?”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别明知故问,朕不信你想不明白。”青橙冒了火气,愠道:“我就是不明白。”
皇帝唉了一声,在她额头上轻轻啄了一口,道:“是不是朕从来没跟你说过?这十几年里,朕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从未变过,往后也不会变。”他不解释,反而当面剖白,青橙再也克制不住,泪如泉涌,紧紧挤在他怀里,道:“往后不许你冷落我。”
前朝后宫的事,娴妃生病,太后降旨,此番种种,青橙明白得很。
她扑在他宽大的臂膀里,软软的,暖暖的,好似先前还觉得秋风呜咽的凄凉之意,瞬间变成了惬意的秋夜听风。皇帝抚着她的背,吻在她发间,道:“...朕从未冷落你。”
一时帐幕低垂,低吟浅语。
景仁宫至夜半才熄灯,洛晴挑帘进屋,跪在踏边道:“主子,别等了,今儿皇上不会来了。”娴妃一身水红绸丝寝衣跪坐于榻,半会都不吱声。洛晴又唤了一声“主子...”娴妃才恍惚道:“去把熏香灭了。”洛晴回道:“奴婢知道那香伤人,早就用水浇灭了。”
娴妃回过神,警惕道:“烧出来的草灰可埋好了,倘使叫人知道了...”
洛晴忙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切安排妥当,次次都是奴婢亲自埋的。”
娴妃嗯了一声,点点头,道:“幸好身边还有你,旁人我都不信。”洛晴不敢逾越半分,道:“谢主子恩典。”又道:“敬事房的人说,万岁爷今儿没有翻牌子,许是朝事太累,独自睡在养心殿了。”娴妃唇边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哄我,皇上想什么,念着谁,我都清楚。如今我需要的,是龙嗣,帝王宠爱于我,不算什么。”
洛晴看她伤心落魄,安慰道:“万岁爷自是宠爱主子的,不然怎会数日留恋主子?连纯主子也被撂到一旁,宫里人都议论开了,说纯主子失宠呢。”
娴妃侧身躺下,洛晴起身拉开被子替她盖好,道:“主子,您只管好好养着身子,等生下龙嗣,再有太后支持,中宫之位非您莫属。”娴妃眉眼露出笑意,道:“这倒是实话。”又道:“明儿你去叫魏宛儿来一趟,我太久不见她,恐她生出异心。”
洛晴吹灭屋中壁纱宫灯,只留床头两盏豆大烛光,道:“不过是个小小答应,主子不必介怀挂在心上。”娴妃合了眼道:“你可别小看她,心里狠着呢...”
音落,再无别话。
皇帝夜宿,使翊坤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欢喜。太后深知一味强逼皇帝宠幸娴妃,只会适得其反,令皇帝生厌。她召了娴妃在寿康宫说话,道:“得宠不得宠乃你的造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娴妃半跪在踏板边,手中捣鼓着珐琅白玉鼻烟壶,伺候太后吸水烟。她眸子低垂,在烟雾缭绕里看不清神情,莞尔道:“臣妾知道,谢太后用心。”
太后点点头,道:“好孩子,哀家告诉你一句,无论如何,切不可灰心丧气。想当年哀家进先帝潜邸,位分低微,不过是个格格。举目无亲,又不得先帝宠爱,哪里斗得过皇后年妃?还得多亏弘历聪慧灵敏,登基做了皇帝,才能有哀家今日尊贵。”又轻轻拍了拍娴妃手背,道:“你多上些心,学一学纯妃行事说话,皇帝喜欢那模样儿的性情妆扮,你学得三分亦好。饶你身份尊贵,亦不要觉得屈辱,万事以皇嗣为重。”
娴妃面上不敢露出厌恶之色,细声柔语道:“太后提点,臣妾记下了。”
青橙做了一件新袍子,用湖水浅蓝的倭缎做底,在袖口裙边绣上粉白莲花缠绕。胸襟上别斜襟玳瑁珠扣,空空的并未有花色。起步时,袖袍翩翩,花儿重瓣绽开,素净而不单调,艳丽却又端庄,很是得体。皇帝好不容易看她穿了件新衣裳,啧啧称赞半日,一时起了兴致,又让吴书来去内务府取了两盒子朱钗步摇来,给青橙配衣服。
尔绮冲了两碗红枣生姜饮,呈进屋福了福身,笑道:“请万岁爷试试新熬的茶饮,是纯主子亲自指点奴婢熬的呢。”
皇帝瞧色泽红透,抿了小口,觉得辣辣的,冷天里浑身舒坦,笑道:“这深秋初冬里喝着倒不错,生姜驱寒,红枣健脾养胃,吃了养生。”
尔绮一笑,道:“还是万岁爷圣明,喝一口就知道用什么做的。”
皇帝喝着茶,忽然问:“你还有几日出宫?”尔绮恭谨有加道:“回禀万岁爷,后天就是奴婢出宫的日子。”皇帝嗯了一声,看了眼青橙,见她面有难过之色,便道:“你做事勤恳,待主子忠心,你走了,翊坤宫就如同少了左臂右膀。”
尔绮不知皇帝是何意思,屏声静立,默默听着圣言。皇帝接着道:“你与简玉衡之事,朕命人查了查,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朕猜也能猜出八九分。”此话一出,尔绮惊得浑身颤栗,膝盖一软,便俯身跪下,叩首道:“全是奴婢一厢情愿,与简大人没有半点关系。万岁爷要罚,就罚奴婢罢,要杀要打,奴婢毫无怨言。”
皇帝把玩着茶盏,道:“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朕很凶狠吗?”稍稍一顿即道:“若你想嫁给简玉衡做福晋,就趁早死了心罢。就算青橙同意了,朕也不会同意。简玉衡的福晋必定是朝中三品以上大臣之嫡女,方不失青橙身份。”
尔绮脑中轰隆作响,唇齿打战,道:“奴婢...奴婢不敢妄求。”
青橙不想皇帝突然说起此遭,小声埋怨道:“我的身份是什么?犯不着让哥哥来相称,他若自己愿意,我绝不拦着。”皇帝横了她一眼,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撂,道:“该扶持的要扶持,该联姻的要联姻,后宫前朝,事事错综复杂,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再说了,儿女婚事,本就在父母,你舅舅舅妈能让简玉衡娶个庶女回府当福晋?”
皇帝此言,于情于理,青橙无以反驳。
这些人伦常纲,尔绮亦懂。她心底本就不安,被皇帝一戳破,更是无处遁形。明明是她的婚事,明明是她的将来,可她连插嘴的资格都没有。
青橙微微叹了口气,满眼怜悯的望向尔绮,道:“别跪着,先起来吧。”
尔绮应了“是”,正要起身。皇帝倏然道:“起身,朕话还说完呢。”唬得尔绮半屈的膝盖又连忙跪下,额头点地,静声听训。
皇帝慢里斯条道:“福晋做不成,但侧室还能将就。”尔绮诧异,抬头看着皇帝,半会才惊觉自己失仪,又连忙磕头。青橙也有了笑容,道:“你早就谋划好了是不是?”皇帝瞪了她一眼,意思是“朕一本正经训话呢,你别插嘴,多丢面子!”又朝尔绮道:“你先出宫,最多过完年,等明年开春,朕必要给简玉衡指婚,到时候,你便随新入门的福晋一起嫁过去,但有一条...”
尔绮几乎脱口要问“什么”,可圣驾面前不能失仪,到底咬紧牙没开口。
皇帝沉声道:“你嫁人后,须依旧回宫里伺候纯主子,每十天允你出宫两日。”如此恩典,在整个大清后宫里头,都是头一件。尔绮感恩戴德,滚了满脸眼泪,先前的种种不安,此时都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无影无踪。
她很明白,有皇帝口谕,事儿就算是成了。
尔绮连连叩首点地,道:“奴婢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亦堆了笑容,道:“此事切不可张扬,免得旁人还为着芸黄一事嚼舌根。”尔绮哪有什么不懂的,哽咽道:“奴婢遵旨。”屋里只海安一人伺候,她早将外厅的宫人支开了,就算被人无意听见也无妨,自芸黄打死后,翊坤宫的宫人个个牙关紧闭,撬都撬不开。
待尔绮退下,青橙笑眼注视皇帝,道:“真难为你连尔绮都想到了。”
皇帝端了茶又喝了几口,道:“朕是怕翊坤宫再出一个芸黄!再说——你苦着个脸,百般舍不得,朕瞧着怎能忍心?”青橙起身,拉住皇帝的手,笑道:“我一直烦心尔绮与哥哥之事,总不知道如何才能处置。不想你,竟轻而易举就解决了,可真厉害!”
她说的是实心话,没有半点谄媚奉承。
皇帝听惯了“皇上圣明”“皇上英明”诸类,忽听青橙赞了句“厉害”,很觉受用,笑道:“这算什么...更厉害之事你没见过呢。平定准噶尔、回部,打金川诸部落,叫天下百姓臣服那才叫厉害。这点子儿女情长之事,实在...实在...”一时找不到合适之词语形容,顿了半会才道:“实在不足挂齿。”
青橙捧住他的脸,俯身道:“我知道你是圣君!”又笑:“尔绮的事解决了,去了我心中一块大石。看我心情好,亲自下厨给你做水煮白菜可好?”
皇帝捏住她的手指,道:“算了罢,天气太冷了,朕不想你下水。”又一笑,道:“朕命绣房做了几套汉服,呆会叫他们送过来,咱们两个试试。”青橙怔了怔,在后宫里头穿汉服,传言出去,会叫人闲话。
她问:“怎么想起穿汉服?”
皇帝不着声色道:“大臣们总拿你是汉女说事,朕听了十几年,也烦了。一味提你的位分,提拔你家里人,不如光明正大的挑白你是汉女之事。朕要让他们知道,不管纯妃是汉是满,在朕心里,都不会相差毫厘。”青橙动容,黑眸含着泪花,与他十指缠绕,道:“有你这份心意,苏青橙一辈子心满意足。”
眼一眨,两行泪水如珍珠似的滚落。
皇帝盘膝坐在炕上,她站着立在他面前。光线晦暗,将他埋在她的阴影里。皇帝举手拂过她的泪,温声道:“哭什么?朕可不喜欢你哭。“
青橙道:“我并不是难过才哭,而是太高兴了。”
皇帝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别哭了,给朕再去冲一碗红枣姜茶来,朕喝着不错。”青橙抹了泪,又笑开了花,道:“我再给你加两粒龙眼肉补气。”皇帝点点头,道:“甚好。”
晚上永璋从南书房回宫给青橙请安,见皇帝也在,屋中气氛如常,放了一颗心,连皇帝问起功课亦觉不算什么大事。翌日与大阿哥论起此事,笑道:“是我白操心了。”大阿哥道:“帝王权术,你我还差得远呢。”永璋小孩子气道:“差得远就差得远,往后我只想做个富贵王爷,什么江山什么权术,就交给大哥好好研习了。”
他半是说笑半是认真,说得大阿哥心里一动。
尔绮出宫这一日,青橙预备了二百两银子和两套绢花首饰。明明知道她还会回宫,此时亦是不舍。青橙直送到西华门口,仔仔细细的叮嘱了数句,尔绮磕了头,方走。简玉衡请了一天假,守在宫门外,见尔绮出来,如坠梦中似的,竟不知开口说什么。半响才命小厮接过太监手里的行李,装上马车,送尔绮回他在上京安排的住处。
出宫第一夜,两人就宿在了一处。
房子是简玉衡新购的,小小的四合院,家俬用品一应俱全,还雇了两个婆子、两个小厮和一个厨子打点诸事。天井里种了两棵十年桂花树,亭亭如盖,芳香四溢。两人开窗坐在藤椅里,用一张羊毛毯子将两人裹在一起,也没什么话,只是闻着桂花香,看天际明月坠落。待夜深了,简玉衡酒劲涌上心头,才抱尔绮入榻,取了蚊帐,承合欢之礼。 翊坤宫微风沉醉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