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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也是外祖父厉害的地方,他用的根本就是阳谋!”盛惟乔端起茶水呷了口,说道,“只要爹娘心疼我,只要我娘跟我姨母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只要洛家跟盛家结亲是为了跟密贞拉近关系……那么就算大家都知道外祖父的目的,却也不得不跟着他的计划走!”
盛兰辞夫妇对于女儿的重视,让他们没法在知道真相后,保持平静与理智;
宣于冯氏跟冯氏的性格,就不可能在了解盛老太爷做的事情之后,装作若无其事,就这么认了个哑巴亏!
洛家同南风郡这边结亲,看中的就是这儿的三大势家同容睡鹤的关系,至于说盛惟德是否无辜,冯致仪是否良人,这些都不在考虑范围!
所以老太爷的这个计划,从开始就不可能失败。
别说他还亲自出马解决了许连山跟吴大当家,让盛惟乔从头到尾,直到木已成舟才恍然,就算盛惟乔一早就晓得,其实也是没法阻止的。
她不能阻止父母对她的宠溺与重视;她也不能阻止亲娘跟姨母报复的情绪;更不能打消洛家与容睡鹤沾亲带故的计划……盛惟乔暗叹一声,遇见这么个外祖父,她能说什么呢?
他为家族的谋划是真的,对后辈如盛惟乔之流的疼爱也是真的;他抓住了盛老太爷的破绽是真的,他自告奋勇取代盛兰辞前往长安,且在长安之变中经历凶险也是真的;他扼杀了盛家这个新兴势家在南风郡的以后是真的,但他为盛兰辞斩断在这片“僻壤”上的所有羁绊、给了青年致仕的盛兰辞再次展翅高飞的机会,同样是真的。
不同于盛老太爷的不顾一切,冯老太爷精准的展示了他的分寸与做人做事的技巧:整个谋划里,笼统牺牲的是盛家在南风郡的未来,然而这并非是盛兰辞夫妇以及盛惟乔的底线。且还是打着为宣于冯氏、为盛惟乔出气的旗号,非常符合盛兰辞夫妇的心情。
细节牺牲的,则是盛惟德、盛家二房、三房的利益,然而作为一直依附盛家大房过日子的亲戚,哪里能跟冯家宣于家这种既不需要依靠盛兰辞夫妇,甚至早年对盛兰辞还有所襄助,近年更是因为盛惟乔的婚事,进一步成为同盟……且对盛惟乔宠爱多年,还有冯老太爷亲自北上的情分的岳家比?
恩情大于算计,甚至盛惟乔还怀疑,这位外祖父对于祖父的怨恨,只怕很有段时间了,只不过一直藏的滴水不漏,叫人想怀疑他,都要疑心是否自己过于阴暗。
可是仔细想想的话,若非盛老太爷的身体,导致了盛兰辞的归乡,以及长年盘桓故土,既耽搁了自己的前途,又发展出了南风盛家,挤压了冯家还有宣于家的权势地位,南风郡又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个势家,让宣于家与冯家的利益,大大缩水呢?
是以冯老太爷才会在抓住盛老太爷的破绽后,穷追猛打,一系列手段,别说别人了,就是盛兰辞这个盛老太爷的亲生儿子,还是最偏爱的儿子,何尝不是服服帖帖,心悦诚服的对岳父言听计从?
她那个除了打仗之外就没什么精明地方的祖父,输的真的不冤枉。
而对于盛惟乔来说,这样的一位长辈,即使明知道他做的事情,却又怎么恨的起来?
她心情复杂的想:“如今在南风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盛家,再过些年,只怕渐渐就要沉寂。等到蕤宾长大之后,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吧?”
而更无人知道的是,近年一直以慈祥可亲示人的冯老太爷,悄没声息的,主导了这一切。
尽显家族争斗的残酷,还有智慧。
“只是一郡之中的势家,还是平常来往密切的亲戚,在事关家族的勾心斗角上,已经如此激烈与猝然了。”感慨未毕,想起人在西疆的丈夫,盛惟乔心情不免又沉重了几分,暗忖,“那伏真亲征……也不知道,密贞如今是怎么个境况?”
容睡鹤此刻正在屏息凝神,他难得换上一身玄色之外的衣裳,白衣白袍白裤白靴,甚至连头上都戴了顶雪狐皮硝制的风帽。
与这个季节的草原上苍茫的雪地几乎融为一体。
然而手中的弓箭却俱是乌沉沉的墨色,而且是那种被故意打磨成黯淡的墨色,纵然是在雪地里也没有一丁点的反光。
唯一的例外,是箭簇顶端,一点寒芒,犹如星辰,与他眼中的冰冷交相辉映。
这点寒芒随着他稳如磐石的手臂调试角度,不住的瞄准着远处。
由于风雪的缘故,今晚无星无月,即使是目力奇佳如他,在这个距离也无法看到茹茹王帐的轮廓,只能从星星点点的火光里,大概判断那儿的情形。
而这会儿的王帐内,却是与外头冰天雪地迥然的环境。
熊熊燃烧的兽炭,令帐子里温暖如春,一群珠光宝气的女眷们,都只着了春夏的单衣。
只是彼此对望之际的目光,却个个凛冽如三九天的风雪,透着寒飕飕的味道,锋利如刀子。
“可贺敦,这都大半夜了,咱们已经足足争论了一天,难道还要继续再讨论一夜吗?”短暂的沉默后,一个有些尖利的嗓音,率先不甘寂寞的响起,满是嘲讽与不满。
坐在末位的阿芮不动声色的睨了眼,毫不意外的看到是小俟吕邻氏……小俟吕邻氏是为了区别大俟吕邻氏的称呼,姐妹俩都出身俟吕邻部,算起来跟图律提还是同族兄妹。
不过不像图律提始终对那伏真不离不弃,她们是在那伏真崛起之后,才由亲生的父兄送给那伏真,作为示好的凭证之一的。
看在图律提的面子上,也是顾虑到俟吕邻部的人多势众,那伏真对她们不坏,没事常到她们的帐子里坐坐,所以两人膝下都有子女,而且还都不止一个。
然而如她们当初对阿芮所言,那伏真最看重的,始终是正妻莫那娄氏。
这点让比莫那娄氏年轻了近十岁、在草原上这等于是差了差不多一辈的年纪的两人不太服气,因为她们跟着那伏真时,莫那娄氏就已经只是徐娘半老了。
草原上气候恶劣,哪怕是王族宗妇这样的身份,能够拥有的保养以及养尊处优的条件,往往还不如大穆一个寻常贵妇,所以莫那娄氏尽管出身尊贵,嫁的丈夫也不是寻常人,还是抵挡不住岁月的流逝。
大小俟吕邻氏起初都很有信心,就是哪怕碍着莫那娄部,不能直接将莫那娄氏赶下正妻之位,却也能让这个大妇形同虚设,为自己的儿子,铺平可汗之路!
结果愿望是美好的,事实是残酷的。尽管她们自认为比莫那娄氏年轻美貌,那会儿也确实娇嫩的跟朵才掐下来的鲜花似的,那伏真对她们却更近乎是对宠物,好吃好喝的养着,得空陪一陪,对于一些坏脾气小性.子也还算纵容……想要更多?那就是想多了。
后来她们也成了年长色衰的一员,年轻美貌的姬妾一批批补进来,那伏真精力有限,对她们越发的淡了。
唯独对莫那娄氏,敬重与倚重,一如既往。
哪怕如今这种亲征他国的情况下,也将朝政委托,足见信任。
这情况让大小俟吕邻氏嫉妒万分又满是不甘,再加上阿芮的挑拨离间,以及莫那娄氏得了那伏真“便宜行事”许可后,越发明目张胆的打压姬妾、庶子的种种举措,同族出身的姐妹俩,本来就在才做那伏真后院的时候,就由各自的父兄耳提面命抱团,如今越发的齐心协力,商讨如何应对这种困境?
今晚,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从起早的时候,小俟吕邻氏就在大俟吕邻氏还有其他几个同样有着儿子跟娘家,对于可汗之位虎视眈眈的姬妾的陪同下,前来请求莫那娄氏,将胏渥部这一代族长的女儿,新任草原明珠木若者,许配给自己的儿子霭履。
虽然说胏渥部作为那伏真的外家,当年在那伏真被登辰利予陷害之后,母子俩双双陷入困境时,非但没有伸出援手,甚至还落井下石的跟他们切断关系,让少年时候的那伏真很是怨恨了一回。
但那伏真成熟之后,对此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倒不是他宽宏大量或者念及亲情不跟外家计较,而是他犯不着跟胏渥部这种大族过不去。
所以在胏渥部表现出和解的“诚意”之后,那伏真也就顺水推舟的跟他们恢复了亲戚关系。
草原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号称草原明珠的女孩儿,大抵都是嫁入王族,而且多半都是嫁给可汗的。
嗯,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倒不是历代可汗都好色,非要将最美貌的女孩儿弄进自己帐子。而是因为,最初草原明珠这个头衔,就是各族为了向最有指望继承可汗之位的王子推销自家女孩儿的时候,给弄出来的。
之后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这头衔,基本上都是在各族权贵的女儿中间来来回回的转,就从来没给过低微之人。
偶尔王族有美貌的公主,也是很少会这么称呼……除非可汗想和亲了。
由于这个缘故,小俟吕邻氏的这个要求,看似只是为自己已经到了说亲年纪的儿子要个漂亮媳妇,实际上,不啻是古时候诸侯向天子问鼎了。
莫那娄氏怎么可能答应?!
她毫不客气的拒绝了小俟吕邻氏的要求,还说:“霭履长的过于丑陋,跟木若者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般配!木若者算起来还是可汗的侄女,如今可汗人在外头,我若是将他的外甥女许给了霭履,等可汗回来了,我要怎么跟他交代?”
又说小俟吕邻氏,“你还是从你娘家俟吕邻部,给霭履找个妻子吧!毕竟那是霭履的外家,跟他最是熟悉,从小看到大,兴许就看习惯了,不会嫌弃他的长相了!”
其实霭履长的不算难看,毕竟那伏真的生身之母,当年也是做过草原明珠的,而霭履的母亲小俟吕邻氏,尽管没有当上过草原明珠,当年能被父兄送给那伏真,容貌当然也不坏。
这位王子只不过是因为早年的战事,脸上落了一道疤痕,平心而论,这道疤痕其实还给他增添了几分悍勇的气质。
在并不推崇白净文弱之美的茹茹,霭履甚至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莫那娄氏一口一个丑陋,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将小俟吕邻氏自然气的不轻!
小俟吕邻氏当下就说:“可贺敦,你口口声声说霭履丑陋,然而就连可汗也说过,霭履长的像他!怎么可贺敦一直觉得可汗丑陋吗?!”
又说,“何况可贺敦这个年纪,难道不该看谁都有几分姿容么?毕竟大家都是年老色衰了,评价年轻人,太刻薄了,哪里还有一点点长辈,尤其是可贺敦的气度?!”
莫那娄氏闻言勃然大怒:“混账东西!竟然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可贺敦?!”
大俟吕邻氏见状,忙出来圆场:“可贺敦请息怒,妹妹她只是太喜欢木若者了,才会口不择言!而且木若者跟霭履素来走得近,妹妹也是希望您能够成人之美!” 尔虞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