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楠推开车厢前头的小窗子,凑到前面说,“这你们就说错了。”
着实吓了两个年轻男人一跳,“丝楠小姐,你不应该做这样危险的动作,快坐回原来的座位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正抓着扶手呢,”丝楠不在意的说,“你们刚才在讨论普尔曼?”
丝楠这么说,两个男人立刻噤了声,“小姐,我想你不是会打小报告的人吧。”
“哈哈,当然不会,评价任何人都是你们的自由,哪怕是总统和国王也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想纠正你们一点,你们有没有想过那棚子里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什么,惊慌失措的观众还四散乱跑人,你们有把握精准的射杀老虎而不伤及其他人,或者那一颗子弹正好打在多奇团长身上?”
这个时代的枪支可没有现代那么精准的定位功能,全凭持枪人的经验和眼力。
两个男人因为丝楠的话而陷入沉思,车厢里的查理也十分惊讶的看着丝楠,他到的晚,还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原委。
“如今约瑟夫总督就在暹粒等着抓米歇尔先生的小辫子,如果普尔曼是个莽夫,匆忙的命令你们开枪,到最后很有可能落个滥杀无辜的罪名,马戏团里的观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今后米歇尔先生还怎么在暹粒立足?相反就算多奇团长真被老虎咬死了,旁人最多提到普尔曼说他冷酷,却不会指责他什么,因为绝大多数的成年人和他一样都在袖手旁观,凭什么要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强出头?”
丝楠一席话让两个年轻人幡然醒悟,也无地自容,他们竟比不上一个孩子看得透彻。他们也终于明白米歇尔总督为什么要任丝楠为养女,让他们尊她为小姐了,她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查理掀开车帘,朝前方疾驶的马车看去,他想米歇尔大人真的为普尔曼少爷找了一个好帮手,尽管普尔曼少爷到现在还不领情。远在巴黎的欧罗斯家族每个人提到普尔曼都是看不起的,殖民地的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这世上能真正站在这个少年的角度替他着想的人实在少得可怜。
自从米歇尔收养丝楠,查理大概是与她相处最多的人,每天上学放学随身保护,时间比詹姆斯还要久。作为侍卫官,查理跟随米歇尔从巴黎一路到殖民地,自认见识的人算多的,所以他更能感觉到丝楠的与众不同,才十一岁的女孩,却好像拥有无尽智慧和广阔眼界,以及许多贵族千金所没有的善良。只可惜普尔曼少爷到现在还没有体会到丝楠的弥足珍贵。查理只希望普尔曼少爷能真心接纳丝楠那一天不要太晚。他敢肯定到时普尔曼少爷会后悔。
回到总督府,米歇尔看着两个孩子惊诧的说,“你们怎么同时回来了?普尔曼,我不是让你去看看马戏表演吗?”
“去了,看了,”普尔曼径自往里走。
米歇尔追问他,“表演不精彩?你提前走了?”
“不,很精彩,你的小养女当众表演驯虎呢,”普尔曼似笑非笑的看了丝楠一眼,“我忍不住要拍掌喝彩了。”
“丝楠也去了,你去学校接她了?”
丝楠汗颜,她突然觉得米歇尔说话好天真。普尔曼会来学校接她,简直就是太阳从地心里钻出来了。
“大人,还是由我来解释吧,”查理站了出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通。
米歇尔听完马上教育丝楠,“你怎么能去跟老虎拼劲呢,老虎是多么凶猛的动物啊。一个爪子就能拧断你的小脑袋,我知道以前你在森林里野惯了,但毕竟你现在是在总督府,我不指望你能做一位举止优雅的淑女,那和你的性子的确不搭调,至少还是要稍微注意自己的身份。”
丝楠低着头不吭气聆听教诲。
“父亲,我有问题,”普尔曼突然发问,“如果有一天我们回法国要带上她吗?您准备怎么同祖父交代她的来历?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丫头?”
普尔曼的话让丝楠很不舒服,即使他总是这样侮辱她,嫌弃她,但在众人面前,被不少佣人侍卫看着还是第一次。她以为他们的关系稍微有改善了,她不知道自己今晚做错了什么,又让这位大少爷生气了。
“什么回不回法国,那是以后的事,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米歇尔模棱两可的跳过了普尔曼的问题。
稍微有心思的人都能明白米歇尔的意思,丝楠这样的女孩怎么能出现在巴黎上流社会?还是以米歇尔欧罗斯养女的身份,如此一来米歇尔该受多大的嘲笑和非议啊。
听到父亲如此回应,普尔曼却并不如想象的高兴,他往楼梯口走,“为我准备洗澡水,我要换衣服了。”
米歇尔嘱咐道,“别忘了待会儿来我的书房。”
“知道了。”普尔曼走远,米歇尔又对丝楠说,
“你也快去休息吧,好好清理身上的灰尘,”米歇尔说的含蓄,丝楠身上的动物腥臭味自她一进屋里,就往外散发了,她可与老虎紧贴了不短的时间。
丝楠呐呐的应了声,一个女孩子还是被当面说脏,还是有些没脸的。
她逃似的跑回房间,关上门洗澡睡觉,肌肉放松下来,丝楠才感觉到自己已经疲惫至极,所以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第二天破天荒的睡过头了。
丝楠穿着睡衣跑到一楼大厅,米歇尔、普尔曼、查理全都已经走了。“为什么没人叫我,”丝楠问佣人。
“大人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今天可以不用去学校了。”
“好吧,好吧,”丝楠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那我上去继续睡一觉。”
丝楠不知道尤利安这天也没有去学校,他也睡过了头,与丝楠不同的是,尤利安怎么叫都叫不醒,急的他父母送他去了就近的医院,他的哥哥没上学也跟去了。
又过了一天早晨,丝楠和米歇尔父子正在吃早餐,一辆花哨的马车停在了总督府门口。
守卫进来禀报说有人请见米歇尔总督。
“这么早?是谁?”米歇尔搁下餐具。
“说是叫多奇。”
“多奇马戏团的团长?他来找我做什么,”米歇尔看着普尔曼,普尔曼靠着餐椅懒散的说,“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米歇尔同意多奇进来,三人一齐来到客厅,几分钟后两个侍卫先抬着一个棕木箱子进来,多奇走在后面,卸了妆后,他看起来顺眼多了,脸部细条比较粗狂,皮肤也偏深,头发服帖的梳在脑后,穿着西装打扮很正式,乍一看跟殖民地普通的商人没两样。
多奇进来最先去看的是站在角落的小姑娘,那天场面混乱,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孩子。
她穿着米黄色的长袖连衣裙,头发梳成两条发辫垂在肩头,一双发亮的黑色眼睛正望着他,眼底蕴藉着淡淡的笑意。她看起来就是一个乖巧的女孩,不复那日的粗野。
“您好,米歇尔总督大人,初次见面多有打扰,我是多奇布鲁特,”多奇非常谦卑的弯下腰。
“你好,久闻你的名字了,就是抽不出时间去看你的表演,”米歇尔呵呵笑道,“听说几天前你受了伤,现在还好吗?”
多奇受宠若惊的说,“小伤而已,不碍事。我今天到府拜访是为了感谢您的帮助。”
“我的帮助?”
“是啊,您对子女教导有方,若没有他们,我恐怕现在没有命站在这里了。”
米歇尔不置可否,这个多奇倒有点意思,他大概摸不准丝楠的身份,如此含糊的把两个孩子都带进去,听着得体,未尝没有试探的意思。
米歇尔不出声,多奇继续说道,“所以我送来这个,”走到身后的木箱边上,解开了上头的锁,打开了它。
一股浓重的膻臭味迎面扑来,讲究又挑剔的普尔曼马上捂住鼻子,皱眉道,“什么东西。”
闻到味道丝楠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她上前几步,果然看见一张完整的老虎,愤怒的指责脱口而出,“你把哈瑞杀了。”
多奇连忙摆摆手,“不不,那天晚上它就死了,我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没有了呼吸。”
听到多奇这么说,丝楠心里依然不好过,却没再说话,她意识到这不是她能随便插嘴的场合。
“现在老虎皮很稀缺,你要把它送给我?”米歇尔开口问多奇。如今柬埔寨对老虎最感兴趣的有两人,而且是人人都知道的两个人,约瑟夫总督和柬二王子。因此,柬埔寨的东南亚虎的数量骤减,多奇大可把这张虎皮献给约瑟夫,可以轻易获得约瑟夫的庇护。
“是的,老虎皮再稀有也只是一张动物皮毛,我可以继续找猎人到森林捕猎,”说到这里,多奇犹豫了一下,“事实上,这张虎皮之前已经被金边的官员预定了。”
“那你把它送给我,岂不是要得罪他?”
“谁也没料想到哈瑞会死在暹粒,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并不难,您知道殖民地气候炎热,没有好的保存环境,虎皮长途跋涉会腐烂长虫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不收下都不好意思了,”米歇尔叫来两个佣人,让他们把虎皮抬走。
“谢谢您,谢谢您,”送东西的多奇反而表现的感激涕零,他说,“我后天就要启程去金边,我们马戏团将长期驻扎在那里。如果您需要任何动物皮毛,随时可以联系我,我立马给您送来。”
多奇直到离开,也没跟丝楠说一句话,一个劲儿的拍米歇尔的马屁。
总督府里肯定有约瑟夫的眼线,因为第二天米歇尔去行政楼办公,约瑟夫就过来问他,
“听说你昨天得了一张东南亚虎皮?”
“你的‘听说’真是又快又远,”米歇尔意有所指的讽道。
约瑟夫也是个笑面虎,仿佛没听出来米歇尔的意思,笑道,“呵呵,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动物的皮毛制品,尤其是老虎的。你有没有兴趣把虎皮转给我?”
“恐怕不行,我准备用这张虎皮给我儿子做一件大衣和一顶毡帽,”米歇尔同样笑着回答。
“那真是太遗憾了,”约瑟夫明白的表示出自己的惋惜,“我其实早就听说多奇马戏团的一只老虎不行了,呵,没想到被你抢先了一步。”
米歇尔立刻明白过来,那个所谓金边的官员就是约瑟夫的手下。
“实在不好意思,”米歇尔面不改色,实则心里有点小快活。
“不谈它了,别为一张虎皮伤了感情,”约瑟夫说,“我们现在来说正事吧。你真的决定认购高棉东北部分的土地?”
“是的,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块的土壤可算不上肥沃,日照又长,农作物都长不大,高的树木更是少的可怜。你要把从橡胶地和运动鞋上赚到的钱赔到这些地皮上吗?”
米歇尔笑笑,“好地没剩多少了,我就要最差的吧。”
“不愧是我们的副总督,真有奉献精神,”约瑟夫面上也在笑,却心里冷哼猜测米歇尔又想搞什么鬼,恐怕他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一切都是一个小女孩给米歇尔出的主意。
“既然如此,现在就签契约吧,到时候你得自己去和那边的小邦主联系,哦,对了,你和米达意大邦主关系好,用不着多此一举。”
“不慌不慌,我还没想好要用那片地做什么,”米歇尔有意说。
约瑟夫让自己的随行官拿出一份写的密密麻麻类似合同书的东西,米歇尔扫了几眼在最下面签了自己的大名。
时间就此定格,两位总督先生此刻不会想到,这笔简单的认购书将改变多少人的人生。 重生贵族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