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生千象,张云的脑海里瞬息闪过无数情景,喜乐悲苦不一而足。
我还没死,怎么就来回光返照了?啧,嘿嘿,哈哈哈哈哈!心下狂笑,张云立步站定,口中同样狂笑冲天。
羌笛意外地没有再开口说话,她只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做着拼死相搏的最后准备。
今日在这祠堂之前,张云与她羌笛,必定只会有一人生离。
“羌笛。”
“嗯?”
“我若死了,劳烦将云裳交予舒昕,将我骨灰交给上官灵,叫她们不要报仇。”
“好。”
“多谢。”
“不必,若我死了,请你将我送到泰山脚下冲阳村胡氏祖坟葬了。”
“好。”
张云与羌笛对答便如多年好友,平静中带着绝无退后的决绝。
“我有凌云九剑,与你尽斩张家恩仇。”张云手中云裳剑一指羌笛。
“血神大法,天阴教羌笛愿与张家家主死战到底。”羌笛脸上色彩变幻,最终恢复如初,只是一头墨法尽数雪白,凄美之色不可芳物。
凌云一剑,横耀当空。
血神托体,天地无惧。
熊千斤身中一掌,也终于得了机会一把抓紧了忘生的手腕,狂吼声中,那方才还极尽写意之风流的书生已在惊恐的尖叫声中被砸成肉泥。
篱和一瞬分神,十二记周天掌尽数拍在其身,玄青璇倒翻出去,一口压抑许久的血总算喷出口来,篱和也软倒在地,再无呼吸。
霍桐怒火滔天,但那个就站在二十丈外的邋遢老道却如定海神针,让他霍桐只能老老实实站在王保保身前,不敢多有动作,否则不必张三丰出手,那两个抱剑而立,出剑收剑快到寻常人根本看不到的三才观牛鼻子只怕就会抢上来割王保保的人头。
山下的战报已经送到,诡兵门五千人成阵,正强行在元军阵中开出通道将山上退下的云天派弟子接走。
这一次还要给这些江湖莽夫面子!?绝无可能!王保保已经被张三丰生生噎过一次,骨子里的骄傲禁止他再作退让,即使战死在这江湖之中,也不能再退半步!
三道命令下去,元军就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沸腾而起,疯狂地扑杀。远远的几声号响传来,那是王保保早有安排的王万大军,他们已经开拔,这一次,王保保定要马踏江湖,不死不休。
张云听不到元军的沸腾,羌笛眼中只剩下对手的身影。
二人拼死相斗,一招一式却又如情人起舞,极尽美之能事。也许将刚柔、正邪、生死揉在一处推向极致,同样是美的吧。
凌云九剑出到第七,张云终于从那双人起舞中退出,踉跄退后,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口鼻中鲜血涌出,转眼就浸透了胸前。
羌笛仍能站立,却也只能站立,若说张云是内伤全数暴发,那么羌笛此刻则已经油尽灯枯。
“胜负已分,我动不了了,劳烦你自己动手分生死。”羌笛微笑着开口,声音柔和温暖。
解脱了,没了从属,没了束缚,没了羁绊。她是羌笛,回首当年,那个二八年华,用自己最美的青春与那个命中注定的男人相爱一场的羌笛。
今日斩过往,吹笛寻夫去。羌笛的眼神变得清澈而纯粹,温柔地望着张云,并无恐惧,亦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张云咧开嘴笑了笑,略作调息之后方才站起身来。他伸袖子一抹下巴,几大步走到了羌笛身前。
“若不是生死不共戴天,只与我张云有关的话,就凭你此时眼神,我也会放你一马。”张云的笑容渐渐有了温度,过往已斩,他又何必再作拘泥?
羌笛从怀中摸出一方丝帕,温柔安静地替张云擦去了脸上喷溅的血迹。听了张云的话,羌笛柔声笑道:“你这小子,若不是我这等岁数,说不得就要弃了一切倒追于你。唉,也怪不得你这一身的桃花债,好在是债非劫,望你好好珍惜那几个女子。”
“告诉胡箫,来世你们再做夫妻,就做一对平凡安稳的幸福人儿吧,莫再入这江湖,莫在涉足武林。”张云的笑容也带上了暖意,他轻轻搂住了羌笛的纤腰,掌间劲力摧起,只须击发,就能震断羌笛的心脉,然后彻底终结所谓仇恨。
“承你吉言。”四这出口,伴着一个带血的微笑,张云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中反应过来,其人已被羌笛扑倒在地,而眼前这个直到前一刻还能够体面地带着绝世容颜去寻其夫所在的女子,此刻却因为救了张云而被人打得体内一片混乱,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张云抱着羌笛的身子迅速退开数步,目光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突然从悬崖之下冲上来,一掌欲要结果自己,却被羌笛破坏的男人。
“你是欢喜阁中人。”这不是疑问,张云可以从对方的穿着上轻松判断出一切,更何况这般嚣张的人又怎会掩饰自己的门派从属?
男人冷眼看着张云,仿佛他眼前不过是两具尸体而已。
“你很幸运,原本我不打算跟你有过多交集的。”男人的声音清冷深厚,若不是这般张狂神态,倒也算是好听。他背负双手,腰间斜挎一柄长剑,正是张云方才落在云天峰上的湛卢。
瞬间得出了全部的推断。此人费尽心机藏于元军之中,为得就是这一刻的渔翁得利。张云布局阴阳之谋,这等结果其实早在他预料之内,只是方才与羌笛那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杀让他暂时抛却了一切,才叫此人有机可乘。
张云冷笑一声,起身说道:“我很幸运,我的对手纵然罪大恶极,却仍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不过你倒是很不幸,想必你这个长年藏头怕露尾的东西也没听说过小爷我的凌云剑法一共有几招。对了,之前云天峰上我可是全都拿出来对付过天阴教的郭清缘,难道你就没在边上偷偷看看?是了,你不敢,你怕被人家‘一宗’捉出来活活拍死。嘿,可惜啊可惜,你失去了最后的逃命机会。”
“眼下你除了嘴巴,还有什么能攻击人的?我不介意,你可以一一演示,我会留你全尸,然后给你那些女人和兄弟看看,看看张家的家主是怎么死的。”男人话到此处却顿了一下,可惜没有等来张云接过话茬,于是本应在此得意一回的男人下意识将目光从高处挪下,望向将要被他轻松杀死的人。 凌云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