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百颗人头落在地上,那炽热的血液将地上那片代表着死亡的红色版图再一次扩大时,纪全恩已然控制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近乎疯狂的杀意冲击着他最后的一丝神志,两行血泪正缓缓从眼角流下,这位响粮寨寨主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下一步要么出手与那端木玉拼死一斗,要么怒极而亡。
可惜那高坐在上的几人,无一不是视人命如草芥之辈,对于下面这一百颗人头和一百具无头尸体,就如同看着一百块石头一样,没有半点多余的感情。
韩千清的眼中甚至于有些幸灾乐祸。这是阴阳二使搞出的问题,两面阴风黑龙符丢失已是天大的窟窿,再加上元廷视若珍宝的叛军名单,恐怕今日里若不问出个一二三来,那位日前侥幸从自己师父手底下逃过一劫的西南大将军只怕是不会答应。
这一回可不是只有二十名太监高手这么简单,外围那位“药神”可是领着十万铁骑,一声令下将这响粮寨整个踏成烂泥都不是问题,阴阳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人多。可他韩千清是天阴教少主,近年来教中的头号红人羌笛又是自己的师父,前来不过是执行灭杀西南武林之事,自然不会受到牵连。
韩千清越想越是兴奋,甚至于暗自传音给羌笛道:师父,你说这阴阳二使得杀多少人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有用?他们只怕什么也问不出来。清清,你仔细观察一下那纪全恩,天下第十的邪道高手,可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得到的。羌笛面色不改,传音不停,心里却是暗自奇怪。
是谁会暗算这五水帮和响粮寨?
这个问题在羌笛的心里绕了不下一百圈,正渐渐将目标指向一人。只是羌笛仍自有些怀疑,怀疑那个莫名其妙就破了自己血神指,从那牢中逃出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武功不弱,却不知与那五水帮又或者响粮寨有什么恩怨。毕竟要说那少年人是正道中人,他逃走时可是对于那些被他一手打倒的正道人士一丁点关心都没有,可要说他是邪道中人,却也不通。要真是邪道,只怕那小子早被谢祈雨和石震方这两个老怪物生生打死,哪还有机会跑来四川折腾?
啧!早知道就应该顺着那药神和西南大将军的意思,不将那周家满门杀得一干二净,此时想审都无人可审!羌笛愤愤地在心底骂了一句,重又将心思放回眼前。
韩千清此时刚好也将注意力全数放在纪全恩身上。这位大小姐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竟是吓出一身的白毛汗。此时的纪全恩哪还像人?那一身气势和压抑的愤怒,让纪全恩看上去就如阿鼻地狱中趴出的恶鬼,正处在发狂的边缘。
韩千清情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头,根本没发觉掌心中的冷汗,只是在心中想着,若是此刻那端木玉还敢杀人,还敢去触这位响粮寨主那条已近支离破碎的底限,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仿佛听到了天阴教少主的心声,端木玉大手一挥,又拖了五名响粮寨众出来,同时望向纪全恩笑道:“纪寨主,怎样,想到这信的前来去往了吗?”
纪全恩全身颤抖,流着血泪的面庞分外骇人,他慢慢站直了身子,走出人群。
深深的呼吸,似乎是在下最后的决心一般,纪全恩两眼中陡然精光闪现,张嘴便要大吼,却被边上十向道人影抢了先去。
“跟你们这帮妖怪拼了!”十七名响粮寨中的好手当先冲出,不为别的,只为了他们敬重的寨主。
不能让寨主一人面对那天阴教的几个魔头!这是几人脑中唯一的念头。
纪全恩对于响粮寨上下可谓是掏心挖肺一般,二千多号人马,任何一人的姓名、家室、喜好他都能清晰说出,对于每一个手下的吃喝穿戴,银钱入出无不公平且丰厚。面对这样一个对自己人毫不吝啬,甚至于十分慷慨的寨主,面对这样一个冲杀时拼命在前的寨主,实在叫人难以不像那先冲上去的十七人一般,在心里抱着宁死也要保下纪全恩的念头。
那十七名头前冲出的响粮寨众均非庸手,对付那五名捧着大刀的天阴教众不过几合便已杀得干净,而端木玉此刻才阴笑着张开双臂,整个人忽然往前一倒,立刻便有两名正要转身扑过去的响粮寨众头颅拧转十几圈后落在地上。
离那二人最近的响粮寨众非但没有退却之意,反而大吼着往前直冲,却在喉间劲风突至时发觉眼前一暗。
“端!木!玉!”这三字逐一崩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救下人的纪全恩双足之下地石尽裂,右掌与端木玉左掌相抵,一身内力翻涌奔腾,如同江河倒灌般直推对手。
单层嘿了一声,羌笛则是皱了皱眉。她看向纪全恩的目光中已然多了几分戒备,那什么十大邪道高手的排行虽然不能全然当真,可这纪全恩她可是三年前才见过,那时这人的实力不过也句紫鹰相仿,可眼下看来……
“嘭!”
一声爆裂的巨响打断了羌笛的思绪,端木玉整个人居然直接弹回了单瑞身前不到两丈的地方,正一脸恼怒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纪全恩直身仰头,眼中尽是暴虐,一身本就精壮十分的肌肉此刻膨胀了至少五倍,那其中透出的力量哪怕只是用肉眼去看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恐怖。
“纪寨主好身手,倒是单某人看走眼了。”单瑞说着竟然缓缓站起身来,将披风摘去,随手紧了紧腰带,正要挽起袖口,却被端木玉拦了下来。
“义父!”端木玉满眼的倔强,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要表达的所有意思都已透露无遗。
单瑞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义子,眨了两下眼皮,嘿嘿一笑便又重新坐了回去,口中说道:“玉儿,人家横练的本事,以你的功力想要硬撼可是有些勉强的。”
端木玉没有说话,只是重重一点头便又转回身去,缓步走向纪全恩。
羌笛冷眼旁观,身后韩千清却是透出一声冷哼,虽然没开口说话,却已传音给羌笛道:假惺惺,父亲说过武林近四百年来横练功夫练到了没有罩门的天底下就一位大和尚,可惜那位大和尚早已成了坐化金身。提醒那端木玉,还不是为了告诉他以轻功试那纪全恩的罩门所在。
“阴使若是不行,便交由我的手下行事如何?想必药神是有本事叫这位纪寨主乖乖开口的。”帖木儿等了这半天,心下已有不耐,何况今日他筹备万全,这二十名全是闻丹雪派来的精锐中的精锐,自己只要全身而退,十万铁骑足将这里的所有人全数踏作泥土。
“哪里轮得到你这负心人说话了!”烛儿自始至终都将一双目光盯在帖木儿身上,此刻见他开口,立时便呛了回去。
羌笛微微一笑,拉过烛儿的小手轻轻安抚着,却没开口说什么。
羌笛挑眼看了看烛儿,又瞧瞧羌笛和韩千清,最终将目光落回帖木儿身上,微微一笑,只是那眸子里刺骨的寒意却无丝毫掩饰:“大将军,天阴教的事天阴教自己会解决,答应了别人的事,自然也会办好,不必担心。”
帖木儿身居大将军之位,又怎会被端木玉的目光吓倒,只不过对方一语才落,十多丈外便已再度响起了厮斗声音,根本没给他机会再开口。
“去帮寨主!”
“杀光天阴教的魔头!”
“兄弟们上啊!”
“杀!”
“统统不许动,我与阴使一较高下,生死有命!纪全恩以性命担保响粮寨上下均与这书信无关,更不知什么叛军名单!还请阳阴二使与羌护法明鉴!”纪全恩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在所有人的耳中,包括了在外头摆了铁桶阵的那些元军士兵。
帖木儿听得眯起了双眼,看那端木玉与纪全恩斗了百多招之后突然开口叫道:“纪全恩,你说的我帖木儿记下了,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单瑞眉头皱紧,与羌笛对视一眼,发觉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之后,聪明地选择了闭嘴。那二十名老太监看来不怎么好惹,又在人家十万铁骑密不透风的包围之下,刚才那九烛女魃和端木玉又已经各自呛了那帖木儿的话,眼下看来自然还是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才是明哲之道。
端木玉此刻满眼的阴翳中透出的只有浓浓的杀意,那一股透人心脾的寒气正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缓缓扩散,无声无息地将如同金刚降世般刀枪不入的纪全恩包裹其中。
单瑞瞧得渐渐翘起了嘴角,余光却刚好见到羌笛目光中透出的冷竣,不禁心下嗤笑:以为自己功力强过了璇儿就能稳胜了?好好睁大了眼睛看清楚,阴阳二使不过两人,却也不是你们五个护法就惹得起的,就算有靠山又如何?我单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人!璇儿的背后更非没有倚靠!
单瑞心中念头方才落下,那边厢端木玉与纪全恩的拼斗已然生出了变化。原本不怎么在乎端木玉的攻击打在自己身上的纪全恩此刻却是凝神聚意,一招一式皆是招架挡下,绝不再让端木玉手脚轻易及身。
始终作壁上观的羌笛终于开口:“恭喜阴使练得了这‘长生雪’。” 凌云九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