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驿馆内,弥漫着一阵烤羊肉香味。
罗青被这一阵香气给从房间里熏了出来,只见木华黎正架着一只羊腿在院子里生了火烤肉。他不由笑道:“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才离开草原没几日,便想回去了?”
木华黎道:“不是汉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总该拿点什么来招待招待。”
罗青一怔,见木华黎根本就将院门锁了,更是奇道:“人都进不来,你这是要如何招待?”
木华黎笑道:“谁说一定得从正门进来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墙头落了下来。罗青一回头,却见一黑衣人立在身后墙根。走出来时,已然看清,“是你啊?”他不由莞尔,正是当初在梁府遇到的素挽。
素挽朝他点了点头,不急不缓地走向木华黎,“将军真是厉害,怎么就知道我今晚一定会造访?”
木华黎并不回答,只是瞟了一眼身旁的马扎,示意素挽坐下。那马扎就在木华黎身旁不到一尺处,素挽看了一眼,便说道:“不了。”
木华黎又笑了,火光中,那模样有些令人沉醉,“怎么了?肌肤之亲都有了,还在意这个?”
他这一说,素挽便不由变了脸色,但见木华黎眼光晶亮地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玩味自己的态度。她越是恼羞成怒,只怕越是能让他得意。她于是便大大方方地往那马扎上坐下,“将军说的是,那不知将军打算何时来迎娶我呢?”
她侧头看他,他正好也斜过脸来,他冠下的发辫几乎与她的肩膀贴在一处,他一张俊俏的脸低了下来,几乎与她只有一拳相隔。木华黎笑着反问她,“你想什么时候?”
素挽倒也不往后退,“不如明天吧?”
两人对视着,几乎是同一时间,齐声笑了起来。一旁的罗青听得云里雾里,“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并不知白天木华黎上罔府的情况,而素挽和木华黎这一番说话后,都从对方的眼里头看出来说笑之意,当即便轻松释怀。
“不管怎么说,白天的事,谢了。”素挽说道。语气还算是诚恳。虽然木华黎是蒙古人,她对蒙古人并没什么好感,但他挺身而出时,她心里头起了波动,是由衷的感谢。只是他一走,她便又有些没底,她只需要木华黎这个名号就够了,但若是木华黎真的打算好人做到底,把她给娶回去,那她可就不愿意了。且不说她仇还没报,不可能一走了之,便是不报仇,她身为大夏一国太后,又怎么可能真的跟一个蒙古人?便是名义上的,她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
不过,好在,在见到木华黎之后,她便看出了他并非真的有这个打算。如今只要他不松口也不上门,罔家那边她的事就算是了了。
木华黎取下随身的匕首,熟练地削下了一块羊腿递给素挽。素挽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这羊腿似乎只撒了盐,还有着羊肉的腥膻味,却因为正是这股自然的味道,吃起来却是别有一种风情。
仿佛正在大草原上,围着火炉,吃着羊肉,喝着奶酒。这原本也是大夏人的生活,她也曾向往过这样的生活。但却从未有过。一时间,原本的美味嚼着嚼着,倒是有了一分苦涩来。
木华黎盯着她,倒了一碗酒,放到她面前,“姑娘这么晚来驿馆,该不止是谢我这么简单吧?”
素挽收起心思,回以笑颜,“当然不是。”她说着,抬起头看向一旁站着的罗青,好似漫不经心地问他,“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上次相助,还未言谢。”
指的是在梁府的事。
罗青摆了摆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丫头上次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如今又是这样状似随意,可实际上,分明就是好奇,他于是在对面的马扎上坐下,接过木华黎手里的匕首,自顾自地切了块肉,一面说道:“你叫我别古台吧。”
素挽有些一怔,他竟然是有蒙古名的。不由继续道:“你的汉话说得这样好?莫非你母亲是汉人?”
罗青顿了顿,道:“我自幼在夏国长大。”
“那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素挽追问着,问出口才发现罗青和木华黎都看着自己,显然自己有些问的太多了。可,这的确便是她此番前来的目的之一。只因他是自己曾经在乎的大师兄,他一声不吭就离开了罗门,让她找了他那么久,如今站在她面前,却是一个叫做别古台的蒙古人。她知晓木华黎身份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罗青。她还当他是离开罗门之后,投靠了木华黎。可看架势,他与木华黎说话并非主仆的身份,这十年间,他在蒙古的地位虽比不得木华黎,但也和他差不了多远了。
罗青虽然不解素挽为何追问自己这么多,但还是回答道:“我父亲是蒙古人,母亲是契丹人。只是年幼时,我两个哥哥争家产,母亲怕伤到我,便让我逃了出来。直到十年前,才回的草原。”
他说得轻描淡写,素挽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罗门中并非只有汉人,但自幼与自己一起长大的罗青,她对他掏心掏肺,罗青却一直对自己隐瞒身份,便是回去也不说一声。亏她还一直想着他。素挽于是淡淡地应道:“原来如此。”心里头却是在想着,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罢。原该如此的。
木华黎并未察觉素挽的低落,只是自顾自地喝起了酒,调笑道:“我这位安答年三十三,尚未娶亲,怎么样,姑娘有兴趣?”
罗青面色尴尬,将手里的羊肉投向木华黎的口中,堵住他的口。木华黎嘻嘻一笑,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大吃大嚼起来。
素挽没有理会,收拾好情绪看向木华黎,“我今日前来,是想请将军再帮我一个忙。”
罗青和木华黎一齐看向素挽,木华黎经早上一事,已经知晓个大概,“是要让罗门那边彻底打消上门的念头?”
素挽唇角一笑,“不,恰恰相反。罗门的吴长老必须上门,而且应该狠狠闹一阵,不将罔家女儿嫁给他,誓不罢休才对。” 素手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