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表白
按照梅笑冬的吩咐,傅君雅变换字迹,精心伪造了若干北戎二王子与大盛高官往来的信件。然后,这些文书适时地出现在了二王子府中,并且“一不小心”就被人发现了,告发到了烈托可汗那里。
烈托可汗果然大发雷霆,当时就要把大王子抓来杀了,以儆效尤。因为他一共生了二十几个王子,如果个个王子都这般兄弟相残,那么他们烈托一族就要分崩离析了。还好有几位近臣死死劝住了烈托可汗,烈托最终只削了大王子的兵权,把他远远地打发去阿库勒草原牧马。阿库勒草原是烈托一族的发祥地,烈托这样的惩罚,无疑是要大王子好好反省之意。
梅笑冬收到消息后,长舒了一口气。大王子和二王子是烈托身边最得力的两个儿子,如今一个被远逐,一个被击杀,闹得北戎王庭人心浮动,烈托可汗后院起火,自然无暇南顾。
而他年轻力壮,又有极好的武功底子,再加上黑玉膏等御药的调理,肩部和腰部的伤自然好得很快。眼见他的手腕已经可以活动自如,傅君雅于是提出她要回去了。
“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我略尽绵力,幸不辱使命。如今诸事已了,我也该回去自己的闺阁之中了,请大人恩准。”
梅笑冬的眼睛冷了下来,“小丫头,你就这么急着离开我?”
傅君雅低头不语,半晌才吞吞吐吐说:“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力量……我不想放纵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习惯陪在大人身边……”
“为什么?习惯我在身边,难道不好么?”梅笑冬眼里有压抑的悲伤,紧紧追问。
傅君雅喉头哽塞,又沉默了半晌,再抬起头时一双明眸里已经满是泪光,“大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就好比是天上的月亮,而我则是地上的泥,明知道再好的相处,到后来也不会有好的结果,那我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去尝试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听凭自己一点点地被梅笑冬所吸引。他微笑的风度,酷酷的性格,缜密的心思,卓越的才情,让她欣赏不尽。他可以不厌其烦地逗弄她说话,也可以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陪着她,偶尔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会心一笑,尽在不言中。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样的相处意味着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越发感到痛苦。君雅的父亲傅珩傅大老爷曾经把她叫过去,十分纠结地叹道:“乖女儿,为父看出来梅大人对你有意!他出身高贵,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年少有为,这本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可是为父无能,至今未能光宗耀祖,恢复我们傅君雅百年诗礼之家的荣光……所以这件事,最后是不是一定会是一件好事,现在还犹未可知啊!”
那时候傅君雅才知道,梅笑冬除了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而且还是大长公主的独子,同时也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外甥!当年,他的父亲死于烈托的箭下,他的母亲大长公主还怀着身孕,生下他未久,便也香消玉殒。
彼时,延熹帝为了表达对英国公府的抚恤之意,聘了英国公的幼女、也就是梅笑冬的小姨入宫为昭仪,近二十年过去,当年的昭仪早已荣膺皇贵妃,且育有一女,封湖阳公主。宫中盛传,皇贵妃荣宠之盛,比先入宫的淑妃、德妃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有一种传言,说要不是湖阳公主年纪尚幼,如今才只十二岁,以梅笑冬的人品才华,恐怕早就已经尚了这位公主表妹,当上延熹帝的女婿了!
这些事情,乃是傅珩从京中听来,转述给傅君雅听的。傅君雅纵是对梅笑冬再有好感,可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凭她的出身,还没有资格卷入这样的漩涡中去!白白地树了一个公主强敌不说,更怕的是带累家人……
与其长痛,不如短痛。那一朵在无意间萌生的心灵之花,尚未绽放,就要在瑟瑟寒风中凋落了。那曾让她宜喜宜嗔、辗转难眠的甜蜜的烦恼,还没有理出一个头绪来,就要投入火中、化为烟尘了。伪造文书的任务完成之后,傅君雅未及犹豫,就决定了抽身离开。
“请大人易地而处,就能明白我为什么不敢去尝试。”
她语声淡漠中含着沉痛,神情疏离中含着伤楚,让梅笑冬也一时无语。他怔了怔,终是不肯死心,微笑着和煦道:“我们什么都还没试过呢,怎么知道一定不会有结果?”可是他的声音却有些暗哑,想是内心也知道此事的难度非同小可。
傅君雅惊讶地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梅笑冬。她没听错吧,他……想为他们两个去争取?哪怕是要顶着重重压力,他也愿意迎难而上。
傅君雅心中有惊喜,也有激动。她抑制住心潮的澎湃,露出了一个恍惚的微笑,眼中泪光点点,嘴唇微微颤抖,“梅大人,你能这么说,我很感谢!也证明我并没有看错人!可是相反的,你恐怕是高估了我了……
“你知道吗?我其实是个很软弱的人,我怕疼,怕死,怕流血,怕过提心吊胆、颠沛流离的日子,怕自己的家人、族人受到牵累……”更怕自己将来有了孩子,却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家!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怕的小姑娘,我不会任由情感的主宰,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图一个现世安稳!”
梅笑冬简直呆了一呆,他原就知道自己对傅家小丫头还不够了解,但委实想不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让他错愕而震撼的话来。他忽然觉得,她像是饱经了创伤,她一定曾经深深地无助过、无望过,才会把这种小心和悲凉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梅笑冬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才凝然地开口了,“丫头,君雅,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有这么多的担忧。这些日子以来,我看到了你为我、为家人、也为你自己所做出的种种努力……你小心翼翼地想让身边每一个人都生活得很好!从来不会抱怨自己付出的太多,从来不觉得苦累。
“有时候,看着你,我就像看见了从前的我自己!我很想呵护你,可是不仅是你,就连我自己也觉得,我还没有资格许诺什么!也许我确实还不够好,为你设想的不够,让你少了很多的安全感。我只能真诚地期望,期望你再给我两年的时间,安排好一切,给你一个现世安稳!好吗?”
傅君雅的眼里溢出了泪。那是喜悦,是感动,也是惭愧。经历过前世的那一切,今生的她,活得保守,活得谨慎,很难全身心地信任某个人,很难毫无保留地爱某个人,凡事总不忘做最坏的打算,妄图事先就规避掉一切的风险。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她,容颜虽幼,心已苍老。相形之下,眼前这个目光殷切、心意拳拳的梅大人,就比她真诚得多了。他的确就像前世的她,坚定地相信人间有真情、有真爱,愿意付出宝贵的时间去争取,愿意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去期待……
真不知道该笑他太傻、太痴了,还是应该笑自己太弱、太俗了!
傅君雅仰起脸,不让眼泪落下,然后她微微一笑,“梅大人,如果,两年之后,在我及笄的时候,你并不能来,更不能许诺我什么,那又该如何?”
梅笑冬的脸色变了。他咬咬牙,握着拳头,似是在坚定地宣誓着什么,“你放心,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见傅君雅的目光不像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不由得急了,“君雅,你放心,我梅笑冬说话做事,从来说到做到!”
“好,梅大人,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傅君雅仍然保持着那样淡淡的微笑,态度优雅地行了一礼,转身告退。
“嗳,你……!”狡猾的小姑娘,你还没有答应我任何事呢!梅笑冬只得做无奈状。
可惜他这时候看不到,傅君雅转身出门之后,弯得高高的嘴角!因为心中溢满了喜悦,她把玩着衣襟上的缎带,脚步也走得特别轻快。
是的,她没说相信了梅笑冬的话,更没说一定会等他,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能等多久、会等多久!她今年才“十三岁”,确实还有少少的青春可以拿去挥霍、拿去赌博。她不排斥对梅笑冬的好感,但这些好感绝不至于像前一世那样,驱使她主动施为,把自己轻易地交到一个不知底细的男人手上。
今生,如果有人想要她,那好啊,用自己的实力来证明给她看!
如果在她不小心失去兴趣以前,他还来不及证明,那么不好意思,过时不候!随便的一个转身,连解释都显得多余!
所以,梅笑冬的好意,她会心领,可是她也会把这一场邂逅当做是一场意外。毕竟,前世的残酷教会了她清醒。两个人一生的幸福,光有好感是不够的,除了好感之外,能够发生影响的因素太多太多了。惺惺相惜的他们,彼此隔着重重门第,也许还会隔着一位堂堂湖阳公主,她若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件事上,那也真是活腻了!
所以,梅笑冬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至于她,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做呢!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