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弦歌
“先生,多谢您对君雅的抬爱!这份恩情,君雅永志不忘!只是一想到我们就要这样分别,不知何年何月才有机会再见,君雅心里实在是难过得紧!”傅君雅说着便滴下泪来。
此生能得苏怀秀的教导,乃是一个莫大的意外。而且这个人,与她没有任何亲缘关系,仅凭一面之见,就对她倾囊相授,虽是率性而为,却让她觉得,这一生,再也难遇到这么一个人,不求回报、一心一意地对她好了。
“呵呵,我虽然不信佛,却相信缘分二字。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对你,对很多人,我都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连感怀都是一件多余的事……”苏怀秀仍是那般云淡风轻地笑着,但是傅君雅与她相处多日,仍是从她的笑容里觉出了几分落寞。
傅君雅的眼里也泛起了涟漪,可是她反而仰起脸,明朗地笑了起来,“先生是一个豁达之人,学生虽然仅仅学得皮毛,倒也不愿在此刻再添感伤……这样,为了我们师生相聚之缘,学生觍颜弹奏一曲,先生以为如何?”
苏怀秀果然满意地点头,笑如春花绽放。
玉婵、玉娟把七弦琴备好,傅君雅指尖轻按,流水般的旋律顿时在小小的屋内流泻开来。她所弹的,乃是一曲古老的《高山流水》。此曲乃是琴师伯牙所传,曲律峨峨如高山,洋洋如流水,是只有钟子期那样的知音才能欣赏的。
傅君雅选择此曲,既有恭维苏怀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意思,同时也是感激她的知遇之恩。而她两世为人,心中的感慨更深,付诸琴弦,别有一番况味。
苏怀秀闻弦歌而知雅意,心中的愉悦又多了几分。其实她教授的学生中,比傅君雅琴艺高超的不知凡几,但在意境的领悟上,若论清朗、旷达,还是年少的傅君雅更胜一筹!
屋中的师生二人,一个听,一个弹,自是没有留意到,这悠扬的琴声早就穿房而出,飘到了数丈之遥的街巷上。
这是一条清幽的小巷,两旁都是大户人家的外墙,也没有门洞,平常很少有人来往。可是此刻,却有两个俊逸的少年男子骑马经过,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两三丈而已。
二人均是英俊非凡,身着华服,腰间缀着上好的玉佩。而后面一人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较之前面一人,衣饰更显清雅,面容也生得更为柔和些。他“吁”了一声拉住了马辔,奇道:“咦,这曲《高山流水》,难得有人奏出了这种味道!就像在高山之巅、流水之源,俯瞰芸芸众生,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达观!”
前面那人一身黑衣,虽是黑色,在衣领和袖口等处却有华美的黑色绣纹,配上他英挺的面容和深邃的眉眼,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也比后面的淡蓝衫少年更显得华贵不凡。他也拉住了马,回过头来皱着眉头道:“达观虽然有,但这琴声毕竟微弱,弹琴者不是一个孩童,就是一个女子,于我们并无半分益处,又有什么好留意的?”
蓝衣少年被他一番抢白,却没有半分气恼的样子,想是对他的态度早已司空见惯。
“大哥难道不觉得吗?正因为是孩童或女子,这样的达观才更罕见啊!”他微微笑着,催马上前两步,靠近了那黑衣少年,接着又道:“更何况,这所大宅,乃是靳城首屈一指的大户傅家所有!”
“哦?”黑衣少年好似来了些兴趣,但也只是略微扬了扬眉而已,让人觉得他仍是十分不屑的样子。“傅家?除了大名鼎鼎的长冶傅家,本朝还有什么别的傅家么?若是这小小的靳城傅家也有人身居高位,你我早该听说了才对!”
蓝衣少年早就习惯了这黑衣大哥把他当做活字典,此时他低眉垂眸,在他那无比强悍的记忆里搜索了一遍,这才笑道:“嗯,这靳城傅家确实没出过什么知名的人物,不过他们家祖辈有一个叫傅镕的,大哥你总该听说过吧?”
“傅镕?就是那个名闻朝野的‘布衣卿相’傅镕么?他不是出身长冶傅家的么?”黑衣少年奇道。这傅镕的故事在大盛朝可谓是家喻户晓。据说他在前朝就已高中状元,后来有感于朝政腐败,居然挂印辞官,再不出仕。可是新朝建立之后,他又以前朝遗民自居,仍然不肯出山。但就是这样,他的名声反而更响亮了。
“是出身长冶傅家没错,但他后来带领一部分族人迁居到了靳城!”蓝衣少年好整以暇地回答了一句。
“唔,既是如此,那他的后人总不该这般籍籍无名才是!”黑衣少年略一沉吟,“这样,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看看这一家有没有可造之材,可以为我所用的。”
“是,大哥!”蓝衣少年恭敬地应了,拉着辔头等在一边,等那黑衣少年催马扬鞭,走前了几丈,他才打马追了上去。两匹神骏,很快就穿过小巷,拐个弯消失不见……
过完年,苏怀秀果然辞别傅家人,自回眉山去了。其实她本可以年前就动身的,可惜风雪不停,且一想到回乡之后,族中子弟不免多加叨扰,便在傅府多留了几日。
而她之前有过特别交待,傅老太太等人也不好相强,又额外奉送了若干金帛。苏怀秀毫不客气地收了,一转手却都送给了小君雅,还让玉婵来打趣她:“先生看出来你是个爱财如命的,她说‘与其送你些别的,不如送你些金子、银子’,还说‘等这些金子、银子花完了,你不妨就忘了她,也忘了我们这些人,好好地向前看,好好地生活’……”
这种不同流俗的话,也只有苏先生才说的出来!傅君雅想笑,眼圈儿却是先红了,抱着玉婵好一顿哭。苏怀秀说过了不让她送,她就远远地跟着她们的马车,一直跟到了城外的长亭,又张望了许久,这才怅然若失地回来。
未过几日,傅大老爷傅珩带着新收房的绿玉,也到肃州上任去了。傅府自然又是一通忙乱。傅君雅苦劝母亲也跟着一起去,但是傅珩和尹氏二人都不同意。
尹氏是不放心女儿,傅珩则是不放心他娘傅老太太,想让媳妇在家奉老。尹氏了解这一点,私底下就跟自己的心腹梅婆子、鲁婆子等人说:“这都是四叔还没有娶亲,若是老太太还有另外一个媳妇,多半不乐意我这样儿的时时杵在跟前呢!”
其实三房的太太邹氏何尝不是老太太的媳妇?但是三老爷毕竟是庶出的,而邹氏又是个闷声不响、从不管事的,哪能指望他们两口子奉养老太太呢?
让尹氏心里舒坦的是,这一次出发之前,老爷提都没有提佟姨娘的事!还是老太太下了保证,说她这个老婆子一定会替儿子看顾佟姨娘,让她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而老爷则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这等事不妨交给桂芬去做!
傅珩这般考虑,一来还是相信妻子的为人,二来也是因为:先这样把话挑明了,妻子要真想打什么歪主意,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才行了!傅老太太和尹氏二人,哪能不明白他的这番心思?一个两个都说好。傅珩这才拍马走了。
傅君雅考虑了很久,既然母亲仍是在家的,那么自己筹划已久的那件事,就还是请她出面好了!因为,若是自己记忆的不差,从前自己跟着母亲去外祖父家里玩儿的时候,曾经无意间听到几个舅舅、姨母打趣母亲,说什么“若是你生成了男子,这份家业指不定就是你的了!只可惜你一心只想嫁个读书郎,好做那光鲜体面的官太太,倒是可惜了爹爹从前对你的一番栽培!”也就是说,母亲于经商一途,其实是有很高的天分,连外祖父都大为赞赏的!
她这头刚进了仰正居,正要找母亲商量事儿呢,外头忽然风一般地跑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厮,那急急慌慌的模样,活似后头有什么饿鬼要吃了他一样!
傅君雅“呀!”的一声,站起来就往屏风后面躲。
尹氏的脸上起了一层寒霜,拍桌子怒道:“出什么事了!你是哪里当差的,这般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成何体统!”又喝问外头的丫环们,“你们也都是吃干饭的,连个门都看不住!”
那小厮挨了骂,倒也还伶俐,跪在地上就急急道:“大太太,您别怪罪姐姐们,实在是事情太紧急了,张管事让小的来报信,小的天生腿脚快,直接就跑进来了!请大太太恕罪!”
“张管事?哪个张管事?”尹氏第一个想到的是账房上的张管事,可一想又不对。要是账房有事,张管事一定亲自去找老太太汇报,而不会派个小厮闯到自己这里来……
“大太太有所不知,小的乃是双溪村庄子上的,奉了张旺财管事之命,前来报信。我们庄子上的佟姨娘,她今儿一早,今儿一早,小产了!”
“什么?!”这一变故大出尹氏之意料,她实在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惊得呼啦一下站起,带得身前的茶碗都摔到了地毯上。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