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胜败(一)
延熹十年腊月,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
初九日,凯旋而归的大盛北征军在离京城五十里外停驻。开阔的平地上,一簇簇鲜艳的旌旗迎风招展。主帅桓鹏下一声令下,军中凯歌高奏。以桓鹏、高阳博、高阳琪为首的三军将领,率领着金盔怒马的五千精兵,快马加鞭,向皇城奔去。
城门下,提着美酒佳肴等候劳军的人群早已挤满了官道两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欢笑声、赞叹声充盈于耳,好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
明冠衮服的延熹帝高踞在城楼上,含笑远望。在他的身侧,一左一右站立了两位宫装丽人。一位是朱红服色的皇后,一位是紫红服色的容贵妃。
容贵妃的面容温婉中透着欣喜,不时与延熹帝含笑对视。
而皇后的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前方,面色僵硬,拢在袖中的两手捏得很紧。她的两颊消瘦了许多,嘴角显出两条深刻的法令纹。
此刻,皇后的心中怨愤滔天。今天这样盛大的场合,得意的是那个贱婢,自己却像是个多余人。就因为,自己的琪儿输了!赢的是那个贱婢的儿子高阳博。
可恨的是皇上,明明知道自己心如刀割,还要逼自己、逼琪儿一起来演这出戏。在别人的风光里,沦为可笑的陪衬。
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气得怄血的一幕。
那一日,刑部尚书崔铎和大理寺卿曹仁领了人来抓她,再一次搜查她的景仁宫。
她闲闲地坐着,冷眼旁观,其实心里半点也不紧张,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如她所愿的那样,他们在她秘藏的玉盒里查出了几封密信。
这几封信极其珍贵,是她派去潜伏在容妃身边的绮罗,从长信宫得到的最重要的收获。
那时,她很感慨地想着,绮罗是一枚很有用的棋子,可惜,为了不牵连自己这个主子,竟然选择了自尽而死。而兰嫣那个贱婢却不同。兰嫣,的确是因为知道得太多,且越来越自作主张,被自己下毒毒死了。崔铎却不知从哪里请来的高人,居然连那么无色无味的毒也给查出来了!兰嫣那个贱婢,就是死了,也还要拖累自己一把……
这一两年,自己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一落千丈。崔铎和曹仁那些个老匹夫,也一扫从前那些年的恭敬,在她的景仁宫颐指气使,十分倨傲。
她告诉自己,要忍。谁能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
崔铎当着她的面,将那几封密信展开,扫了几眼之后,大惊失色。他拉着曹仁嘀咕了几句,曹仁也变了脸色,亲眼看过了密信之后,他们一起请来了皇上。
她那时还在得意地想着,高阳博,这一回你可算死定了!
皇上看过了密信,气得手都在发抖。把密信直接摔在她脸上,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高梓潼,你养的好儿子!孽障!朕要杀了这个孽障!”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崔铎和曹仁那两个老货跪下来相劝。
她完全懵了。密信明明是高阳博写的啊。她故意等着被他们发现,就是想看看容妃和高阳博那一对贱人母子,究竟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当她徐徐展开那封她看了起码不下十次的密信时,她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
眼前,分明、居然、为什么会是琪儿的笔迹!
她可以肯定,绝对没有人动过这个玉盒。玉盒的位置极其隐秘,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就是在刚刚搜查的时候,如果不是她有意露出破绽,崔铎和曹仁也不可能发现。
如果无人偷换,那这上面明明白白的琪儿的笔迹到底是怎么来的?!
她心中大惊、大恨,却想不出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的岔子。热血慢慢从头顶退去,变成彻骨的冰寒。仿佛一个冬天的雪都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看着皇上凉薄无情的目光,无比清醒地认识到,琪儿这辈子,她这辈子,到底是完了。
可她还是要垂死挣扎,发疯一般地扑过去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皇上,皇上,请您一定要明鉴啊!这些信,明明就是皇四子高阳博写的!臣妾亲眼看过,每一个字都背得出来!请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这完全就是高阳博刻意的设计!他一定是用上了一种奇怪的墨汁,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就能让他写的字消失不见,让伪造的琪儿的笔迹浮现出来!”
皇帝恼怒地抖开她的手,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鄙夷,“高梓潼,你还有什么污蔑陷害的法子,一并使出来罢!德妃、容妃、博儿,你谁也不放过!你当朕是死人吗?朕早就说过,之前给的已经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可惜你仍然不思悔改,你毁了朕的琪儿,也毁了你自己!!”
“皇上,皇上!请你听臣妾解释啊!”她流着泪,不甘心地大喊。
“来人,传朕口谕,将高梓潼软禁于景仁宫,每日只供给粗粮清水,任何人不得近身伺候!”与她结发了二十几年的那个男人,扔下这句无情的话语,甩袖而去。
之后,景仁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她摇摇摆摆地站起来,走在空空荡荡的大殿中,哈哈大笑。那些精致华美的陈设,美如烟霞的锦缎,全都张着大嘴,嘲笑着她的失败和狼狈。她把它们全都扯落了,摔在地上,拼命地踩拼命地踩。
她决定绝食。在景仁宫不吃不喝,将送来的清水和粗粮全都打翻在地。
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地晕倒,她听到了暗中看守的宫人们惊慌的呼喊。
她得意地笑了。
再醒来时,她见到了太后。
太后慈母般的风华依旧,悲天悯人的神情也依旧。她幽幽叹息着道,“皇后,你真想绝食而死吗?哀家是皇帝的母亲,清楚皇帝的性子。如果你再寻死,就没有人再救你了。”
“母后,请您念在儿臣尽心尽意服侍您十几年,救救儿臣,救救琪儿吧!”她抬起憔悴的容颜,伏在太后脚边哀哀哭泣。
太后却只是摇头,“哀家帮不了你。” 重生望族:麻辣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