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老夫人……”春雨急急唤道，手不停地轻拍着步老夫人的胸脯，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莫要生气，三小姐所言并不尽然。”

　　步老夫人艰难地喘着粗气，每喘一下，脖颈处就传来钻心的疼痛，血也渗得更加厉害，双眸间盛满愤恨，紧盯着头顶的帐顶，仿佛这帐顶才是她的仇人。

　　“来人，快喊大夫来。”春雨见血止不住，急声高呼，“老夫人伤口绷裂了。”

　　“唔……额……”步老夫人嚅动着双唇，发出着难以听懂的低呜声，双眼不停地转动着，似乎是想要表达什么。

　　但此刻春雨只想着如何才能让步老夫人脖颈上的血停止流动，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当她是因疼发出的呻吟声。

　　这时，一串脚步声凌乱的响起，伴随之的是陈旧的楼梯发出急促的咯吱咯吱声音。

　　练音站起身子，往边上挪了挪，靠在那修整过的窗子上，它已经被钉实了，可透过雕花格子还能够望见下头一座座小土堆，坟墓林立。

　　此刻陈嬷嬷三人也退到她的身边，皆是暗暗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练音岂会不知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但并不回眸去看她们，而是流露出一丝焦急的关怀。双手紧紧地拽着袖子，指尖泛白，微微颤抖的身子似透露出她现在还有一丝惶恐，时不时地踮起脚尖透过围满床边的人，探看步老夫人眼下的情况。

　　“大夫，祖母现在怎样？”几次嚅动着嘴巴问出的话语都被其他人的声音掩盖。

　　陈嬷嬷淡淡地开了口：“三小姐，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你且不用担心。”

　　练音点点头，但目光却不曾收回，依然黏在那隐约可见的人身上，心下却是带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吉人，是恶人吧，恶人活千年呢，所以她会让这恶人好好活着，活着亲眼看步府如何的萧条下去。

　　一丝寒光从她蕴含着焦急的眼眸间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好了。”大夫直起身子，平淡地出声道，“老夫人，你切莫动气了，不然这伤口好不了，哪怕是激动也不行，要看淡一切。”

　　步老夫人已镇定了下来，听闻大夫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疲乏。

　　大夫轻叹了一声，背起药香走出了屋子，向着楼下走去。

　　屋里头陡然就只剩下步老夫人的三个贴身丫头和练音四人，一时间屋子里流淌的气息有些诡异。

　　“眼下老夫人身体尚未痊愈，奴婢三人也便不打扰了，你们是老夫人的贴身丫头，好生照顾着。”陈嬷嬷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僵硬的气氛，随后她又走到床边，凝视着躺在床上满脸疲惫的步老夫人，“老夫人，定要好好休息，莫要想太多了，等着身体好了，再想也不迟。”

　　步老夫人吃力地“唔”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在安静的屋子里还是异常的清晰，她微微转动了下身子，目光搜寻着练音的身影，当注意到练音与另外两个嬷嬷伫立在窗边时，神色闪烁了下，但随即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那眼睛一片清明，仿佛什么仇怨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练音踟躇着来到床前，低着头小声道：“祖母，音儿又惹你生气了。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那样的话你才有力气来责罚音儿。现在音儿也不打扰你了，你且好好休息，等明日音儿再来给你请安。”

　　春雨冷哼了声：“三小姐，老夫人说了，你不必每日这么辛劳的过来请安，这些日子还是跟三位宫里来的嬷嬷好生学着点礼仪，免得下回又丢了步府的脸面。”

　　“春雨，你怎么这么与三小姐说话。”一边年纪稍大点的春虹轻声呵斥道，“这事儿与三小姐又没什么关系，不要什么都听信了外边的言语。”

　　练音尴尬地摇摇头：“没事，谢谢春虹姐替我说话，我想春雨说得是，这些日子我还是不要来这儿的好。祖母，音儿先告退了。”

　　言毕，她就退出了屋子，快步地走下了楼梯，在屋外等候着陈嬷嬷三人。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陈嬷嬷三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让三小姐久等了。”

　　练音平静似水的笑笑：“哪里。陈嬷嬷，张嬷嬷，李嬷嬷，那咱们先回归欣居的。”

　　回到归欣居，练音安排了三位嬷嬷休憩后，就又离开了，带着阿娅去了闻氏那儿。

　　步袁礼也在闻氏的屋子里，就连柳姨娘和林姨娘都在，一个个神色都凝重的很，但闻得屋外丫头的通报练音来了，当即敛去了那份凝重。

　　练音淡淡地扫视了眼屋内的人，平静似水的出声道：“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见过你祖母了？”闻氏温柔地询问道，“可是醒着了？”

　　练音轻颔首，清澈似水的眼眸里闪烁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声色淡若清风：“大概现在歇下了，毕竟这伤口绷裂流了那么多血，人也疲乏的很。”

　　步袁礼当即蹙起眉头，冷声道：“你又对你祖母做了什么？”

　　练音斜眼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父亲你何必动怒，有宫里的三位嬷嬷在，女儿我能够对她做什么，只要她不对女儿做点什么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你……”步袁礼眼眸里掠起怒意，扬手欲打练音，可手尚未落下，却让她给扣住了手腕，心下不由暗惊，要知此刻他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他微眯起眸子凝视着这个越发陌生的女儿，原来那一双清明的眸子此刻仿佛如望不见底的漩涡，竟然让他心底都升出一丝畏寒来。

　　此时边上的闻氏和两位姨娘眉眼里也是流露出惊愕之色，一时间呆愣着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但最重要的是三人心下都不怎么愿意插话，索性各自杵在边上默不作声。

　　练音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们几眼，慢慢地松开了手，慢悠悠地出声道：“父亲，别急着动手，就算是被女儿说中也要忍耐一番，免得女儿呆会顶着一张肿胀的脸回去，到时候又会生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女儿就不得而知了。”

　　步袁礼铁青着脸冷哼了声，甩下了手，冷冷道：“你是不是不把步府弄得鸡犬不宁不甘心？”

　　练音轻笑出声，动听的声音似山间清泉滴落，可谁都看得出这笑容不曾爬上她的眼眸，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盛着冷意。

　　“父亲为何要这么说呢？女儿到底也是步家的人，虽然……女儿挺不乐意这样的事实……”

　　步袁礼闻言，黑色的眸子里涌起熊熊怒火，面上覆上一层寒霜：“你原来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练音精致的面容上漾着淡淡地笑容，清泠的声音里带起一丝讥笑：“自然是知道的，若是不知道，女儿现在来这做什么，不过看父亲母亲和两位姨娘的神色，大抵是不欢迎女儿的出现。也罢，既然不关女儿的事情，女儿何必多言。”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三小姐，你和老爷都说了？”阿娅见练音这么快出来，顿时了然，照着她先前的吩咐小声地询问道，“还是老爷没有听你的意见？唉，要是三位嬷嬷将那边有这么多坟墓的事情告诉宫里的人，指不定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练音无奈地苦笑了下，随后轻描淡写道：“无妨，这宫里头的人哪有闲工夫来管理这些小破事，就算管，断然与我们无关不是，这些人又非是我们所杀，纵使那里边有富贵人家的女儿亲人，要找人报仇也找杀人者，不是吗？”

　　阿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稍即又道：“可应该和老夫人有关啊。”

　　“祖母吗？你难道忘了她是怎么欺负我们的？所以一切由着她去，既然父亲不听我说，那么这就是天命，天命要她怎样那就怎样，就算有人怨，也怨不到我们头上来。”

　　她的声音不重，却也不轻，这些话一丝不漏的飘入到屋内四人的耳中，四人当即面面相觑，甚是没想到老夫人屋后的那片坟墓让外人瞧着了。

　　时过亥时，遥挂天际的下弦月散发着清辉的光芒，为沉寂在夜色中的步府增添了一丝幽光。

　　练音从床上坐起，只着一身睡衣，不急不慢地走出了内室，打开栓着的门，赤着脚走在廊庑上，一直往前走着，但在岔口处，拐上长廊，径直地向着院门处走去。

　　她光明正大的离开了归欣居，赤脚走在青石板路上，一直向着畅春园走去。

　　此时素来安静的畅春园却是灯火通明，大院敞开，不时地传出利器与石头相碰的清脆声音。

　　练音勾起唇角无声地冷笑了下，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此刻应该是在清理老夫人屋后的那一片坟堆了。

　　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徐步而走，向着那坟地走去。

　　“三小姐！”其中一家丁回首时正好望见一身白色睡衣的练音向着他们这边走来，当即失声叫道，紧接着其他正在忙碌的家丁也齐齐转过头来。

　　然而练音并未回答他，而是不管不顾地踏走在泥土上，一步一步地走到其中一个坑里，蹲下身子，双手扒着泥土，然后捧出了一个头骨，对着那白森森的头骨嘿嘿一笑…… 鬼王追妻：毒妃要出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