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阳城地下党组织,接到特务团的通知之后,立刻派交通员飞速通知沿途各村的党组织,让他们务必全力以赴,密切观察过往的行人,尤其是从翠山山区骑着马奔向蒙阳城的人……
很快,通往蒙阳城的公路上便多了一些推着木轮车赶路的人,公路两侧有在大树下歇息的人,有在茶棚里喝茶拉大呱的人,还有背着粪箕子闲逛、拾粪的老头,也有赶着牛羊放牧的年轻人……
可惜,大家瞪大了眼睛,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大家正在心焦的时候,西面的公路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踏踏……”公路上,扬起一股股烟尘!一队战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人个个年轻力壮,膀大腰圆,他们头戴礼帽,一身黑色的便衣,腰里别着王八盒子手枪,脚踏薄地布鞋……一看这行头,就知道是蒙阳城的便衣特务队!不知道这帮害人精又出城干什么勾当去了!
路上的人们连忙躲到了一侧,喝茶的闲谈的,也都停了下来,躲躲闪闪地察看着这帮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一般的人们,几个身上暗藏着驳壳枪的地下党员们,将手伸进了怀里……如果这帮恶徒胆敢上来挑衅,就解决他们几个!
在路上埋伏的地下党的总负责人叫龚虎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他正坐在茶棚里,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冷冷地观察着这一行人的到来……龚虎龙向跟前正向怀里摸枪的两个战士摇了摇头,示意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那一队便衣纵马奔了过来,直到茶棚前,才勒马停住了脚步。
“弟兄们,下马,喝碗茶再走!”领头的汉子大声说。
“是!老大!”十个人一起跳下了战马。
领头的汉子大大咧咧地跨进了茶棚,茶棚里只有两张桌子,而且已经有三个茶客了,他们都进去根本坐不开了。
“各位老哥,我们赶路口渴了,还请各位行个方便!”领头的汉子向龚虎龙抱了抱拳。
龚虎龙几个人楞了一下:蒙阳城里的便衣特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不对头啊……
“好说,好说!我们正要离开了!”龚虎龙三个人站起了身,刚走出茶棚,他忽然回头笑着说:“各位兄弟,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
“到哪里去?”
“到去处去!”
“天一黑就要下雨了,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不管刮风下雨,一切准备就绪!”
暗语对的完全正确!龚虎龙激动地抓住了对方的手,不断地摇晃着:“同志!原来你们都是我们的同志!”
那人笑着说:“呵呵……是啊!一过来,看看你们这些人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们是当地的地下党……”
“同志,我是蒙阳县西区负责人龚虎龙!”
“龚书记,我是特务团侦察班班长李大有!”
“同志!”两双大手使劲地握在一起,不断地摇晃着,就像一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龚书记,你们有没有发现龟川那个小鬼子骑着马逃过去?”
“没有!”龚虎龙肯定地说,“我们接到通知之后,在第一时间内,就赶到了这里守着,没有发现任何人骑着战马经过!”
“咦,那就奇怪了!”李大有皱起了眉头。
“龟川会不会跑到另一条路上去了?”龚虎龙说。
“不可能!”李大有说,“通往蒙阳城的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其他的路根本不通!”
“路通不通,小鬼子可不知道,所以,龟川也有可能会走上岔路……”
“不错!”李大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还有一点,龟川负了重伤,说不定早就昏迷不醒了,根本无法控制战马,所以,他的战马不可能一直快速地向蒙阳城赶路,说不定早就跑进了岔路口……”
“对啊!”龚虎龙也恍然大悟起来,“我马上通知各村各站的党小组,立刻组织人手搜寻这一带的村子,绝不能让这个家伙逃跑了!”
“好!我们侦察班积极配合!”李大有说,“龚书记,天就要黑了,搜寻龟川一定要注意安全!这个家伙虽然负了伤,但仍然很危险!”
“你放心!各村都有跟敌人斗争的经验!”龚虎龙笑着说,“不管是什么人,只要发现了,谁也休想逃得掉……”
“这样吧,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侦察班跟你们密切配合!”李大有说,“龚书记,这一带你最熟悉,你说一下,哪几个村子是重点,我们也好立刻赶过去!”
“白石、山寨、娄山、周村、杜沟这五个村子是重点,它们都坐落在公路的两侧,那个小鬼子最有可能去这几个村子里去落脚……”龚虎龙分析说,“我们重点去查一查这五个村子吧!”
“好!我们十个战士分成五组,跟着你们的人去五个村子!”李大有说,“龚书记,另外,在各条路上,都要设好岗哨,绝不能让龟川再次成了漏网之鱼!”
“放心!他跑不了!”
……
天黑了下来,夜色笼罩着整个大地。
当龟川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炕上:粗布的被单洗得干干净净,土坯的墙壁熏得黑油油的泛着光亮,就连房梁、檩子、屋顶全都熏得黑油油的……显然,这是一个住了许多年的小茅屋。
茅屋里的大方桌上,亮着一盏自制的小油灯,家具十分简陋,只有方桌、凳子是木质的,其他的全都是泥坯砌成的,就连这炕也是用泥坯砌的……
门外,传来一阵小米饭的香气。龟川的肚子咕噜噜地一阵叫唤,他这才想起来,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吱扭——”一声,房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走了进来,一见龟川醒了,不由地喜出望外:“同志,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龟川会说的汉语不多,但许多中国话他都能听得懂。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唇,又被他咽了下去!是啊,只怕一张嘴,就会完全暴露他的日本人的身份,还是不说为好!听这个老婆婆的口气,叫他同志,似乎已经把他当成了八路军了!
龟川欠了欠身,张了张嘴吧,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同志,你别动,也别说话!小心牵动伤口……”老婆婆说,“你伤得不轻啊,我刚刚替你洗了把脸,洗了下伤口!我家老头子有采摘的消炎止疼的草药,我已经帮你敷上了……希望你福大、命大、造化大,早一天康复!”
多么善良的老人,龟川想起了他老家里的奶奶……
老婆婆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孩子,下半晌,我听到西面的翠山山套里,响起了一阵接着一阵的枪声,想必一定是你们在打日本鬼子吧!这些天杀的小鬼子,一个个不得好死!我儿子当了八路军,就是被他们给害死了,我闺女一家五口人,也全被他们害死了!呜呜……哪一天,如果让我见到了真的小鬼子,我一定要揭了他们的皮,喝了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龟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这个老太太照料我,原来是把我错当成了中国军人!否则,在我昏迷中,就被他们一棍子打死了!如果死在一个中国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手里,那实在是太窝囊了!哎,敌对的国家,敌对的军民,什么时候,都无法改变这种命运……
哼,想杀我?嘿嘿,恐怕没那么容易!
“老婆子,米饭熬好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龟川吃了一惊,向怀里一摸,光溜溜的,哪里还有手枪?这么猛一动,牵动了伤口,龟川额头上又浸出了汗珠……
“来了!来了!”老婆婆答应着,看到龟川的样子,她的脸上升起了一团疑云:这个小伙子慌什么?一听到男人的声音就向怀里摸……摸枪?这动作不对啊……过去,照应过的八路军伤员个个大娘长大娘短的,那个亲热劲就别提了;这个小伙子的伤势虽然不轻,但还不至于说不出话来,可怎么就是不说话呢?
老婆婆一边向外走,一边想着,满腹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老婆婆在门外的锅灶前,跟老头子嘀嘀咕咕小声地说了一阵子……
“糟糕,这么说,这个小子很可能是日本小鬼子呢!”老头子听了立刻怔住了。
“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了!”
“怕什么,小鬼子听不懂我们的话!”老头说,“对啊,老婆子,他的军装也跟过去我们照应的八路军的军装不一样呢!还穿着牛皮鞋,腰里系着牛皮带……”
“对!他一定不是八路军!”老婆子说,“会不会是‘无敌神枪手’李自强的国军——独立五师的人?”
“也不像!”老头说,“如果他是中国人,为什么不说话?他伤得再重,也能哼哼几声嘛!我看,他一定就是小鬼子,一点也没有疑问!”
“嗯,看来,我们老两口做了一件糊涂事!”老婆婆说,“老头子,这个人如果真是日本兵,我们该怎么办?”
“小鬼子很危险,我不能把你留在家里!这样吧,我在家里看住他!你去村里找几个小伙子来!”老头交代老婆婆说,“最好把村里的几个党员都叫来!”
“中!老头子,你小心点!”老婆婆“咚咚咚……”地移动着小脚,一溜小跑地向村子跑去了……
老头和老婆婆在门外的对话全被龟川听到了,龟川冷笑了一声,心里暗暗盘算着:我绝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尽快行动,赶紧逃走!
龟川做了一个深呼吸,不错!这老婆婆伤口处理得还真不错,不仅敷了消炎止疼的草药,还用洁白的布料给他包扎的伤口……这一会儿,他感觉好多了!
龟川一骨碌爬了起来,还是疼得他冷汗直冒!他咬着牙,坚持着,在炕上找了一身衣服套在身上,显然,这是老头的衣服,又肥又大,补丁摞着补丁……凑着灯光,龟川在茅屋里四处寻找着,只看到他那身血迹斑斑的军装,却没有发现他的手枪……
茅屋没有窗户,只有房门一条路可走!龟川从门后抄起了一根木棍,悄悄地推开了茅屋的门——
刚出门,只听“呜——”地一声,一根棍子劈头盖脑地打下来,那个老头大叫着:“小鬼子,哪里跑!”
龟川扬起木棍,“当——”地一声架住了,接着顺手一棍砸了下去,将老头打倒在地!
院子里的一颗大树上,龟川的那匹战马正拴在那里,龟川大喜,他一瘸一拐地奔过去,跳上了战马,“踏踏踏……”夜里,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打小鬼子,别让小鬼子逃跑了!”身后,响起了一阵村民的叫喊声! 无敌神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