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三喷着怒火的目光紧盯着胡濙的后背,恨不得在背后给他一箭。都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还拿那臭架子,你不搭理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呢。对于对自己态度异常冰冷的胡濙,叶三只有自我安慰,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爷。就算开罪你了,有屁就放,别闷在肚里。
叶三是个直脾气的人,有什么话,是好是坏都说在当面。他这种性格当年在特种部队的时候就很吃不开,惹了不少祸,于是他对部队的生活心灰意冷,一心想复员。今天又遇到了同样的问题,胡濙是个遇事冷静,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表现自己的欲望,且在长年累月的查访建文的行动中,善于查言观色,辨别身份,抱着不相信一切,怀疑一切的工作态度对待一切,也可说是一种职业病,牢记祸从口出的原则,不该说的话,他绝不多说一字。胡濙的处事态度和叶三形成强烈的反差,所以叶三给胡濙的第一印象简直是一塌糊涂。
躺在马背上,一脚撑在马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失去水分的茅草,眼望着渐渐远去的繁华闹市踏入荒凉,叶三在辨别着方向,很快地知道了胡濙取道的是贵州。长途漫漫,就这样晃悠何时能到啊。叶三心里焦急,可又不能发作,做这样甘着急不淌汗的事,叶三最没耐心,要是以他的性格早就乘船南下,顺风顺水的,哪来的这般辛苦?
自从出了应天,胡濙竟没和叶三说一句话,叶三不能不佩服胡濙对待自己的态度,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他这趟出来到底是做什么事,甚至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有盲人骑瞎马,跟着胡濙的后面,随他去了。
前面到了当涂小镇,叶三又饿又渴,再不打尖就要渴死了。望着走在前面的胡濙丝毫没有要歇息的意思,我靠,这人是铁打的吗?
“喂,我说胡头陀,不吃饭也要让人喝口水吧,前面就要进山了,过了这村就没那个店了。”叶三心急火燎地叫嚷起来。其实胡濙也渴的要命,他在坚持着让叶三先开口,自己好就坡下驴。听到叶三在叫喊他胡头陀,心中好笑,回头看了叶三一眼,下了马向茶棚走去。叶三一看有门,下马快速地抢在胡濙前面,找到一个避风的位置。
“小二,快点过来,把马牵过去,喂上等草料,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叶三可逮到机会了,要敲胡濙一笔。
“来了,客官,别看我们这儿地方小,可什么都有,荤素齐全,你来点什么?”小二见来人,忙出来招呼。
“有……”叶三刚想开口叫好吃的。关键的时候,胡濙说话了。
“来两个小菜,小葱拌豆腐,麻油萝卜干,再来几个馒头,先上大碗茶。”
“没了?”小二瞪着眼问。
“没了。”胡濙回答的果断、干脆。叶三正等着胡濙往下叫,听说没了,顿时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是要干什么?喂鸡呢?蚂蚁打喷嚏——太小气了吧。
“胡……胡……”叶三胡了半天也没胡出什么来。胡濙眼里透出捉弄的神情,有钱你自己叫,想公款吃喝,没门!
老婆啊老婆,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真了解胡濙啊!胡濙啊胡濙,你没想到老婆给我准备了小金库。哈哈,我一边吃去,馋死你。
小二把两样小菜摆到了他们桌上,叶三把小菜往胡濙面前推了过去。
“胡……我应该叫你什么?在这里不方便叫大人吧。这是你点的,你先吃,我还没叫。”
“我都叫过了,还装什么大头蒜,我先吃了。”说完,伸筷子夹菜大吃起来,根本不看叶三在一旁猛咽唾液的样儿。
没多大功夫,叶三的盐水鸭、香酥鸡、糖醋排骨都上来了。又要了壶酒,叶三才开始动家伙,风卷残云般吃的津津有味。胡濙夹菜的速度明显慢了,眼观鼻,鼻观口地看着小葱拌豆腐来抵御对面传过来的香气。叶三边吃还边用袍袖呼扇着糖醋排骨,香气直往胡濙面前飘。
“胡头陀,你们出家人是戒荤的,是吧。可惜了,你瞧,这鸭、这鸡、这排骨简直是太香了。”叶三在引诱胡濙,报一路郁闷之仇。
“头陀是不戒酒肉的,想吃就可以吃的。”胡濙眼瞟着香酥鸡说。
“头陀可以吃酒肉啊!我还真不知道,可惜你这假头陀不吃酒肉,胃口好,小葱拌豆腐很合口。”叶三也瞟着胡濙面前的小盘子。胡濙把豆腐盘向叶三面前推了推道:“你也尝尝。”
“不行啊!我胃口不好,只能吃这些,这么好的菜肴,还是你自己享用吧。”叶三又把那小盘豆腐推了回去。胡濙开始咬牙切齿地猛嚼萝卜干,如果说胡濙对叶三这个暴发户有所了解的话,绝不会这样对待叶三。大明朝的官吏都很清贫,有时养家糊口都不够,别说请客吃饭了。说起来胡濙的差费还是很富有的,但他怎么看叶三都是个败家子,他那点家底不能让叶三败坏光了,才出此下策。
又要了几斤腊肉,叶三放到自己的背囊里,才上马赶路。还是胡濙在前面走,叶三跟在后面打着饱嗝,胡濙在前面胃里直泛酸,这顿饭吃的倒足了胃口。骑驴看戏本——走着瞧,以后有你受的,胡濙恨不得咬叶三两口。
三匹马带着卷扬的尘土从后面赶上来,超过他们的时候,马上一位年轻的姑娘回头看了叶三和胡濙一眼,很快消失在前方。叶三用袍袖遮住了脸,挡住扑面的灰尘,也没看清楚过去的是什么人物。照他们这样的速度,很可能就错过宿头了,前面进入山区,就是苗人的地盘,如果说在野外宿营是很不安全的。叶三心里发急,可看到胡濙还是老样子,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叶三心里就来气。你都不怕,老子怕什么,等出了事,看谁哭爹喊娘。
进山以后,胡濙转向北行,沿途全是无尽的山峦丛林,都是百年不曾有人进入过的洪荒野岭。有时偶尔可看到山径和败落在山溪附近的苗寨,但还是以攀山越岭的时候为多,有时只好下马牵行。胡濙好像对道路、方向相当熟悉,循着一条山溪迤逦而行。
“看,快到风柱山了,我们已过了虚溪县,再往北就是保靖宣抚使的辖区了。”胡濙一路没吭声,到这里却主动说话了。
“是不是到地头了,我们在山里也转悠不短时间了。”叶三终于说出了这几天的第一句话。
叶三对山野丛林并不陌生,特种军旅生涯使他对全国的山川走势和风土人情都有所了解,甚至苗语,蒙语等少数民族语言都要求会一点,所以几天的风餐露宿他并没有感到辛苦。
“前面是苗人打围的地方,我们可以到苗寨打尖歇脚。”胡濙没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大明朝时的苗族,还没有开化,还算是蛮人,但也不是如毛血饮的野人。苗寨都很小,外围是防兽木栅,里面有那么二十来户人家,架木为屋,盖草为顶。
还没有靠近苗寨,寨中就有狗吠传出,苗人就知道有生人来了,栅门打开,抢出几头黑色猎犬和三名手握苗刀的大汉。都是花巾缠头,只围着块粗糙的兽皮,打着赤脚,两手腕上戴有铜环,腰间挂着木制的刀鞘。
胡濙一边走,一边高叫着和他们打招呼,看样子还很熟识。但是苗人对汉人还是很戒备,不肯放下手中的苗刀。看到他们两人不像是来找事的,也就招呼他们进了寨子。寨内又出来几个衣不遮体的苗子,安顿他们在一间矮茅屋中歇息。叶三没进去,坐在了屋前的两棵桂树下,虽然入冬桂花凋零,可还会有幽幽余香,比那肮脏的茅屋强多了。
吃了自带的干粮,还没有入睡,寨子里的猎犬又开始狂吠起来,寨中乱了起来,妇孺都惊慌逃避,年轻的苗子都拿刀奔出寨外。
胡濙问冲过去的苗子出了什么事,苗子还没有来及回答,寨外老远就听到凄厉哀嚎的犬吠,接着人的惨嚎声和怒叱声也同时响起。
叶三脚下加快,看到苗寨的瞭望台上,苗人吹响了战斗的牛角声。胡濙也开始有点慌乱了,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叶三两个起落来到寨门,看到几十米外,六个身穿汉服的中年人正在赶杀苗人,冲过来的地上已经有苗人断头少臂的尸体。其中一位,手中的长剑精光四射,龙吟引发,看样子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苗子知道在汉人面前逃不掉,一声怒吼,大旋身苗刀疾挥,刀光一闪,连人带刀回身反扑。“咳”的一声响亮,苗刀刀头落地,长剑反削,剑芒疾闪。伴随着“咔嚓”声响,反扑的苗子脑袋飞起。身体还在往前冲,鲜血随着前移的身躯,高喷三尺,滚落草丛的脑袋,张口咬住了茅草才停止滚动。 调教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