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中央防线上的战况渐渐开始降温了,除了几门远程野战炮还在不停地轰鸣,明军的火铳都停止了射击。*1*1*其实就是还在轰击的火炮,轰击的目标也都已经转向了远方正在溃退的败兵。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下几百具女真士兵的尸体,还有倒了一地的死马,矮墙边的壕沟里更是堆满了死尸。冲近矮墙的几千女真士兵中,绝大部分根本就没有找到机会和明军一战,他们不是被自己人挡住了进攻的方向,就是止步于矮墙和壕沟之下,无数的女真士兵就是在壕沟里钻来钻去,徒劳地想寻找一个死角或是突破口冲出来。
而相反的是,明军的火铳手和炮兵倒是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射击,交叉的火力网不停地收割着人命,直到再也没有目标可寻为止。一匹满身是血的战马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在通道间走着,战马的身上布满了血口子,这匹孤零零的战马全身在颤抖,走到壕沟边看着他的主人,然后轻轻跳了下去,默默无声地站了片刻,然后打着哆嗦软倒在他的主人身边,四腿抽搐了几下,连一声哀鸣都没有就死在了它的主人身边。
能冲击到拒马和木栅栏的女真士兵实在太少了,总是零零星星的,根本没有一个人有机会对明军防线构成威胁,等到他们的攻击降温后,开始后退的时候,明军防线后的长枪兵中竟然没有几个出汗的,还有不少士兵的四肢都冻僵了。从火铳声大作到渐渐降温平息,站在指挥台上的王玺始终一句话也没说,直到战事平息后,他才僵硬地转动几下脖子,用无法置信的惊讶语气向叶三低声探询道:“叶阁老,这场仗就这么打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
王玺的这句话一出口,叶三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他身边的汪直就哈哈哈大笑起来,把指挥塔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以后,汪公公又不着急说什么了,他小人得志地做足了势以后才笑道:“这仗应该早结束了,不过这仗……”汪直卖了一个关子,也不搭理王玺投过来的疑问目光,自顾自地转身地向叶三说道:“叶阁老,别再降温了,赶快把剩下的活干完吧。”
叶三沉吟了一下,对王玺道:“王守备,现在要清理战场了,孤岛军团人手不足,还是……”刚才叶三看着王玺的时候,王玺就立刻欠身表示敬仰,全神贯注地洗耳恭听叶三的命令,他是彻底地服了。现在他忙不迭地连声应承道:“叶阁老放心,末将早就准备好了刀斧手,割首级这种脏活就让我们去做吧。”
“很好。”叶三简短地回应了一声。清理战场割首级这种脏活累活他确实不想让自己的手下去干,因为他们的体力还是很宝贵的,另外女真军还没有远离,这个时候去浪费长枪兵的体力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再说了,割首级的问题事先已经和金州军和旅顺军的几位将领说好了,因为孤岛野战营从来就不干割首级这活儿,手生,没眼力劲儿。
“遵命大人。”王玺一本正经威风凛凛地命令自己的手下到中央防线上助战了。孤岛野战营在战场激烈的战况开始降温以后就给这些急着想去割首级的刀斧手让开了路,这些旅顺军士兵看到金州军都已经领到赏银了,心里急得跟猫抓似的,不等别人招呼就纷纷攀爬过栅栏打算先去割首级。越过栅栏的这批人刚要动手,就看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推开身上的死尸,挣扎着从壕沟下的死人堆里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场景就好像要诈尸。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满脸都是血色的泥浆,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珠在一转一转地表示他的眼珠是活人的,其他的都是鬼的。这个血色活僵尸喉咙里还发出嘶嘶的鬼叫,衣甲上浸透着血水,左手五指岔开用力前伸做挖心状,右手还紧抓着一把沾满血泥的战刀。
那些准备过去割首级的旅顺军士兵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把总有意让这些没见过死人的新兵历练历练。开战前还没见过死人,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像鬼的活物,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挪,一步一晃悠地向他们蹭过来,他们一下子都口干舌燥,嗓子眼发干,喉咙发紧,都不由自主地一个推着一个,不敢向前,脸色苍白地纷纷向后躲。
激烈地战场没上过,战斗开始降温后也没动过的长枪兵赵辅,在得到本纵队把总的同意后,赵辅单手一个撑跳越过了栅栏,随手还把铁面具撩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向着那个像活鬼的女真军士兵走过去。他双臂自然下垂,把长枪随随便便地横在大腿上,脚步轻快地一直走到那个活鬼面前不到三步才停下,脸上还带着不屑一顾的轻蔑表情。那个重伤的女真军士兵弓着腰,使出最后的余力把战刀摆在身后,做出了一个搏斗前的准备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赵辅的眼睛。赵辅慢慢地把长枪平端到胸前,手臂快速地一挥,扫过来的枪柄闪电般地抽在了伤兵的小腹,跟着倒转长枪对着伤兵的前胸迅猛地一收一刺,那个伤兵就跪倒在了他的面前,手里的战刀也掉在了地上。
赵辅在一群目瞪口呆的新兵面前,上前一步来到敌人的身边,握住枪杆的前端,如同手拿短刀一样把二尺长的枪刃*在了敌人后颈的凹陷处。那个伤兵还跪伏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赵辅把锋利的枪刃一戳,刺入了对方的脖子,然后手腕一较劲,一拧一转后拔出了枪刃。颈椎被绞断的女真军士兵脑袋顿时歪在了一边,赵辅回身从刀斧手那里拿来砍刀,熟练地揪着辫子割下了首级。割首级确实是赵辅的拿手绝活,以前在辅兵队常干,就像杀鸡一样简单易行。无头的尸体如同一个装满下水的破麻袋,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结束了痛苦的一生。
孤岛野战营从来不用自己留首级,这是赵辅知道的,所以赵辅随手把首级扔到了一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纵队中,在旅顺军刀斧手面前把下巴都扬上了天。赵辅一边向自己的纵队走去,一边忍不住想到:“这个女真战兵也太不堪一击了,自己一枪就结果了他,本来他还想把自己练就的枪法在这些新兵面前好好展示一番的,可这个女真战兵太不给力了,没让自己出出风头。”越过栅栏后,赵辅享受到了自己的同伴小声地喝彩,同伴们都觉得赵辅给孤岛野战营小小地挣了一点面子。赵辅回到纵队还和以前在辅兵队教过自己如何割首级的师傅击了一下手掌:“小子,硬是要得,有长进!”这种同伴中相互鼓励的气氛是叶三极力推崇的。
那些准备去割首级的旅顺军新兵一个个脸色木然地看着这简单地杀人场面,等赵辅一脸平静地向着他们走过来的时候,这些新兵蛋子都敬畏地主动给他让开一条路。当孤岛战兵给赵辅喝彩声渐渐降温后,那个无头尸体的血也差不多流干了,那些如梦初醒从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们才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
叶三在指挥台上看见吐得昏天黑地的新兵,他们如此磨蹭将会消耗不少时间。叶三抬头向西张望了一下,锡宝齐篇古的战旗正在远去,女真军也渐渐要退到白雾里了。叶三立刻下令孤岛野战营长枪兵整队出发,配合这些新兵一起进行战场清理工作。
在三条通道的出口处,大批的尸体垒成了高高的死人墙,活下来的女真伤兵既然爬也爬不过去了,索性都停下来休息,他们靠在死人墙上,喘着临死前最后几口气。当一切希望都破灭了的时候,他们对孤岛士兵上来杀人都熟视无睹,连挣扎反抗都懒得做了。这些等死的伤兵在孤岛长枪兵把枪刃刺进他们身体前,都纷纷用各种语言问候叶三的祖宗八代。一时间几百人的临终遗言就像骂大会,铺天盖地地向叶三和孤岛战兵人群涌来。 调教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