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村长柳红梅凄然一说,让石头他们刚迈出的脚步,一下就钉在了哪里,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石头长了这么大,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大事小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为难过——都是一样的父老乡亲啊。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呼唤:“孩子们,孩子们!”
女人群里自动闪出一条道来,90岁高龄的老太太,被两个年轻的女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走上来,老太太说:“孩子们,请留步。”
老太太走上前来,一双企盼的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石头,远远就向石头伸出枯柴一样的双,老太太说:“孩子们,请留步。”。
石头急忙用双手接住,石头问:“老奶奶,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自顾自地说:“孩子们,老朽有一事相求。”
石头双手搀住老太太,石头说:“老奶奶,有话请讲。”
老太太说:“老朽只斗胆地问一句:孩子,你们不走不行么?”
石头为难,此话真是不好回答,说不行吧,自己虽是军人但已与长官失去了联系,没有什么具体的战斗任务要他们去做,他们是一支被抛弃的队伍。说行吧,一寨子的女人,就他们二十几个男子汉,队伍老住在寨子里,日后出了什么乱子,咋对得起乡亲呢?
再一个打死了鬼子伪军,众乡亲这么热情地招待他们,把他们当恩人待,再住下去石头总觉得有些不自然,打鬼子杀汉奸本来就是军人的职责,眼下鬼子又横行在家里,作为军人没守住国门受之有愧啊。
走,往哪里走,那里都是沦丧的国土,被欺凌的民众,作为军人抬腿就走,只意味着逃跑,任何解释都是借口。
老太太没有得到如愿的回答。老太太急了,老太太老泪横流了起来,老太太说:“说实在的,我求你们留下来,我不是为我自己,我不贪生怕死,我都已经是90多岁的人了,死不足惜,可我们这一村的女人孩子怎么办呐,我们巡按寨不能就此被鬼子杀光,没有了后人传承啊。”
老太太显然很激动,石头几次想插言破解误会,都被老太太的话挡了回来,老太太说:“说实话,我们巡按寨不是没有男人,我们巡按寨的男人,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国家蒙难,他们挺身而出,杀掉了头颅,也绝不弯下脊梁。1900年闹义和团的时候,我们巡按寨的男人没有一个孬种,没有一个肯留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他们打到济南府,进得北平城,我的男人就是那个时候出去的,虽说最后一个也没回来,可我们做女人的从不后悔,一生一世嫁了这样的男人值。鬼子攻打台儿庄,我们巡按寨的男人又走了,保家卫国,只要能扛动枪的男人的都走了,他们又是一个没回来,我们巡按寨上的女人,老的少的现在都成了寡妇,可我们还是觉得值,因为我们的男人都死得其所,我们女人活得舒畅……
老太太说不下去了。老太太泣不成声了。
石头也泪流满面。她们是英雄的母亲,英雄的妻女,面对着她们石头怎么说呢?他说他们走并不是真走,只是就近转进了山里,只是不想麻烦乡亲们,老太太他们能信吗?
石头巡按寨一战,一次就消灭了十多个鬼子伪军,鬼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小鬼子报复杀人,甚至灭了巡按寨 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小鬼子的品行石头是再清楚不过。
石头带队伍离开巡按寨,石头是想把队伍就近拉上山去,秘密地在这里观察一些日子,鬼子真来了,也好给巡按寨一个照应,绝不能让巡按寨的女人们受到鬼子的欺凌。巡按寨的女人们并不知道这一点,老太太更不知道这一点。
石头现在就给她们解释,她们能信么?
老太太说:“我们巡按寨的男人们,为了大家,舍弃了自己的小家,我们这些女人,从没抽过后退,我们认了,可我们的孩子们总让人放心不下。”
这时候,巡按寨的女人哭成了一片。士兵们也没有一个不落泪的。
老太太说:“孩子们是做大事情的人,我不该拦你们,孩子们救了巡按寨的老老少少,我不知道如何感激你们,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孩子们说什么都要收下。”
老太太不等石头反应,老太太就从怀里拿出了一包金银首饰,抖抖地交在石头的手里,老太太说:“这是我一辈子的积蓄,鬼子破寨之日就会落到鬼子的手里,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孩子拿着,都拿着,能为抗日做点事情更好。也是我一个老人残烛之年为国家能做的一点小事。
石头不接老太太送上来的首饰,石头双腿一下跪在了老太太的眼前,石头说什么呢?石头怎么解释呢?石头千言万语只做成了一句话:“奶奶,我们不走了!”
石头的一句话,就像旱天里一声响雷,所有的女人都笑了,都高兴了。石头他们不走了,石头他们又被迎回了巡按寨,欢笑又回到了女人们的脸上。
男人是家庭的依靠,一支保护老百姓的军队是国家的依靠。
寨子里的女人们战斗的热情很高,可有了洋枪的女人们却发生了一点争执,一个姑娘和一个寡妇的争执。
事情其实很简单,打鬼子的时候,寡妇有土枪,姑娘使用的是棍棒。这一次打仗消灭了鬼子伪军十多个,一下就有了十多条枪,姑娘腿快最先抢到了一支枪,寡妇就不干。
巡按寨用枪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寨子上最好的武器最先尽着寡妇用。这里面有个理由,寡妇打仗不怕死。
寡妇打仗又怎么不怕死呢?说出来理由让人啼笑皆非。女人死了男人就叫寡妇,寡妇想随男人去,又不能无辜去死,打鬼子杀汉奸,打死了鬼子汉奸是为男人报仇,男人九泉之下也含笑;如果被鬼子打死了,那也是好事,正好随男人去了,阳间过不成日子,成不了夫妻,他们就到阴间去过,做夫妻。
还有一层意思在里面,嘴上不说,可谁的心里都清楚,那就是爱——姑娘岁数还小,没做过女人,人生一回,死了多可惜?她们的日月还长着哪,危险拼命的事怎么能叫她们在前头?可那个姑娘不领这份情。
姑娘和寡妇就吵吵扬扬找到了村长柳红梅那里,石头也正好在场。姑娘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子,也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脾气却很倔强,手里拽着一支三八大盖枪就是不松手。那个做了寡妇的女人,二十岁之多,三十岁不到,嘴头子却很厉害,两个人的纠纷就只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柳红梅问:“什么事?都是自己的姐妹们有什么是说不开的?”
那姑娘低头不语,显出有些理亏的样子。那寡妇却显得很理直气壮说:“你问她,我什么都不说。”
那姑娘说:“枪是我得的,就该我使用!”
柳红梅说:“话不能这么说,把枪还给你婶。”
按辈分那姑娘该叫那寡妇是婶。姑娘说:“凭什么呀,有土枪时她们用土枪,有了快枪,她们就不要了土枪要快抢,我不服气!”
柳红梅看倔强的姑娘,也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时竟没了脾气。总不能从姑娘的手中夺下来再送给那寡妇吧?
石头笑了,石头问姑娘:“枪是干什么用的?”
姑娘说:“这还用问么?枪是用来打鬼子杀汉奸的。”
石头又问那寡妇女人:“你说呢?”
那女人说:“她说的一点都不错,枪就是用来打鬼子杀汉奸的。”
石头又问那姑娘:“这枪你会放么?”
那姑娘点点头。
石头又问那女人,那个是寡妇的女人:“你呢?”
那女人也点头。
石头说:“我给你们出个办法,公平竞争这支枪好不好?”
那姑娘爽快地点点头,那寡妇女人不情愿,但还是点了头。
石头说:“看到那边墙上有一块黄石头没有?”
石头指着百米之外,一段矮墙上有一块黄色盘子大的石块,很显眼。两个女人都说看见了。石头说:“现在,给你们一人一发子弹,每人只打一枪,谁打中了枪就归谁好不好?”
两个女人都同意说:“好!”
石头拿枪,那个姑娘就松了手,石头问:“你们谁先打?”
那姑娘显得信心十足,说:“让她先打!”
那成了寡妇的女人丝毫也不示弱,说:“我先打就我先打,你可别后悔啊。”
那女人拿过枪,“哗啦”地一声拉动枪栓,很熟练地顶上一发子弹,对那姑娘很自信地笑了一下,然后举枪瞄准,“叭勾”一声枪响,子弹没有打在黄石块上。
那女人显得很懊恼,却又说不出什么,她放下枪,那姑娘很欢欣地拿起枪来,拉动枪栓上子弹虽有些笨拙,但很规范,姑娘一枪正打在那黄色石块上…… 世代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