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头有多长,一秒钟有多短,时间的概念,在石头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意义。
石头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感知就是听觉,他听到了一个人在哭,哭着的这个人特别奇怪,一边哭,还在一边地骂,而骂的不是别人,骂得就是他李石头,石头清清楚楚地听着这个人在骂:“李石头你这个懦夫,你怎么就死了呢,谁让你死了,你的死通过谁批准了,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你死了让我无路可走,李石头你死得太不够意思了,你死了不是让我跟你一块去死么……”
这个人边哭边骂,石头的醒来,原来就是被这个人哭醒、骂醒的。石头醒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人为什么骂他,老在骂他,这个人和他有仇么?,石头努力想从语态上辨别出这个人到底是谁,显然是徒劳的,因为这个人骂人的声音听起来特别陌生。
在石头还没有醒来的时候,石头在冥冥中听到的哭骂声,就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留声机一样,重复着这同一骂声,可见这个人根本就不会骂人,反来复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这怎么能起到骂人的效果呢?
但是,石头就是在这种骂声里慢慢地清醒过来的。石头清醒了过来,骂声也像从天边,一下就近到了他的眼前。石头彻底地清醒了过来,但他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老在骂他,他是什么人,我李石头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人,让这个人对他如此仇恨呢?
石头清醒了,石头感觉到了眼前一片浑黄,石头想睁开了眼睛,可眼睛像关在一起的两扇沉重的大铁门,太过于沉重,怎么睁也睁不开,石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大铁门动了,大铁门终于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可就在这一缕缝隙中,一道刺眼的阳光利剑一样,正刺在他的眼上,让他瞬间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石头又赶忙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石头试探了一下,又将慢慢地睁开,这一下,眼睛没有被刺疼,石头慢慢地看清了,阳光是从木头、石块、土坯的缝隙里透下来的,有一缕阳光正透在他的眼睛上,石头感觉他现在好像只剩下了一个思想,石头想:我的肉体呢?
石头努力地摇了摇头,还好,头还在,只是头微微地有些痛疼,痛疼让他感知到了自己还活着,让他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石头是最先感知到了头的存在,证明自己还活着,石头感到了由衷地高兴。紧接着,石头由头向下感知,脑袋下面是脖子,石头转了一下头,头能转,而且偏离了刺痛他眼睛的那缕阳光,证明了脖子还在;脖子下面是胸膛,胸膛里正有一颗心脏在跳动,跳动的心脏,让他感觉到了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随着他心脏的跳动,而震动,让石头感觉到了自己正在蓬勃复苏的活力;心脏下面是肚子,肚子下面是臀部,臀部下面连着两条长腿,还好自己还是一个健全的人。
石头感觉到了全身的存在,石头十分欣喜,石头就试图让自己动起来,可他刚一动身,身体的各个部分就像针戳刀扎一样痛疼。石头连忙停止了让自己动起来的企图,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在积攒着下一步动起来的力气。
石头有些不明白,自己干嘛在这里,自己怎么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呢?石头努力去想,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忽然,石头的眼前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在这一电光闪过里,飞机声、扫射声、飞机投下炸弹的巨大爆炸声,还有自己飞起来,脑袋撞在了么物件上,石头突然一切都想了起来,自己是在被关押中,是在区政府的厢房,临时禁闭室里,他所在的这个位置,就是禁闭室的一角,自己准备睡觉的地方,也多亏了这个墙角,重磅炸弹爆炸后,巨大的冲击波,虽把他抛了起来,可落下来的椽木瓦砾又把他推回墙角,也就是这个没有完全被摧毁的墙角,给了他一点空间,让他得以生存了下来。
石头清楚了这一切后,石头的心情一下不平静了,他心系外边世界,他想知道外面在鬼子飞机的扫射轰炸中怎么样了。乡亲们、他的胶东独立团还好么,鬼子已经开始了的冬季大扫荡,鬼子到了什么地方,独立团的战士们准备好了么,东海军分区的反扫荡的工作准备的怎么样,物资粮食坚壁清野好了么,所有的这一切,石头都想知道,都想了解,石头就更加挣扎地想爬起来,浑身的痛疼他可以忍受,可这狭小的空间,他怎么能爬的起来,更何况自己的身体有的部位还被椽木石块挤压着,石头努力地收缩着身体,只将一支胳膊恢复了自由,又将另一胳膊拿了出来,可自己的腰部被两条椽木紧紧卡住,怎么活动都无济于事,石头这是又想起了那个在外面一直在大骂他的那个人,也许只有求救这个人的帮助,自己才能真正脱离此时的困境。
石头刚才一直苦心自救,忽略了那个在废墟外面一直骂他的那个人,现在猛想起这个人,需要这个人的帮忙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个人,不骂了,四处一片寂静。难道这个人悄然离开了么?
现在,石头很需要这个人的帮助,这个人忽然消失了一般,没有了一点声息,石头张开嘴巴刚想高喊着个人帮忙,急忙又闭上了嘴巴,石头不知道这个人的真是身份,如果是敌人,这个时候喊叫,不但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就现在这个处境,手里有没有武器,被敌人灭了自己,自己是毫无还手之力的。石头此时很矛盾,喊人吧,如果是敌人仇人,自己反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喊人吧,自己的这个处境就没人知道,没人帮忙,如果没有人帮忙,就眼下这个处境,没准自己就会饿死在这里,石头只得听天由命了。
石头醒来到现在,没有吃到一点食物,肚子很饿,饿的他没有一点力气,再加上刚才的一番自救折腾,让石头累得有些虚脱。现在,石头只得静静地躺着,以保存体力,聚集着力量,思考着如何脱身。
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线亮得很,能看到一片明晃晃的太阳,从太阳所在的位置上的判断,现在的时间应该在上午的十点钟左右,石头记得那天鬼子飞机扫射投弹的时候,应是在午后一两点钟的时间段上,那么现在的上午是第几天的上午呢,就按最短的时间算,也应该是第二天的上午,那么被埋在废墟里的自己最起码是昏睡了近二十个小时,或许更长一段时间。
石头想起了宋琦,宋琦就在他的隔壁,宋琦现在怎么样了,隔壁已经不存在了,房屋已经不存在了,宋琦结果肯定把自己更糟,因为他的那间房距炸点更近些,再就是宋琦如果眼下还活着的话,他早就有声音了,他不可能停到现在。石头想起了宋琦,心里禁不住有些难过,宋琦一个多好的同志,有知识、有能力,就这么无谓的牺牲了,多么让人心疼啊!
石头就那么一直静静地躺着,接下来做什么,怎么做,石头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忽然,石头听到废墟外面,又有了声音,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越来越响,终于石头听出来了,原来是一个人哭泣的抽泣声,这个人又说话了,这个人边抽泣边说:“枪王啊,你死了我还骂你,我不是人,我不对,可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柳书记被汉奸出卖了,被鬼子抓去了,我不找你,我找谁去,我跑这么远的路找你来了,为的是赶快救出我们柳书记,谁知你却不在人世了,救柳书记无望了,我小山羊,我这个警卫员还活个什么劲,不如我也死掉算了!”
柳书记、警卫员这样的名词闪过石头的脑海里,没留下一丝划痕,当时并没有引起石头的任何反应,石头当时还在想,小山羊,这个名字好,可这个小山羊是谁呢?小山羊,小山羊这三个字,一下激活了石头此时,由于饥饿和虚脱有些麻木的意识,小山羊不就是自己的爱人柳红梅的警卫员么,柳书记不就是自己的爱人柳红梅么,原来是小山羊,小山羊石头见过,小山羊的摸样在石头的面前晃动起来,石头急了,石头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大喊一声:“小山羊,我还活着哪!”
废墟外哭骂得这个人,就是小山羊,小山羊凭空听到石头的一声喊,并且还叫了他的名字,小山羊当时正跪在废墟前,将匣子枪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打开机头,刚准备开枪,让石头的一声喊,小山羊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小山羊急忙四顾张望,一个人影都不见,小山羊惊恐了,小山羊颤声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世代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