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见到见庙里面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正面坐着,有几个人排列着坐在下边,穿的衣服,戴的帽子都十分的稀奇古怪。又看见很多野兽,像虎豹、熊罴。豺狼、獐鹿,狐兔等,纷纷挤在庙门外,或是坐着,或是躺着,或是游走,真不知道有多少头。
夜叉把把董如彪放在台阶上,就伏着爬出去了,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坐在右边的人说道:“董恒一向暴虐不仁,冥间的报应很快就要降到他身上了,现今他忍心丢下自己的儿子,应当先把他的儿子杀了,以平息大家的怒气。”
在下坐着的一位老翁说道:“不可!董恒虽然残忍,但他的儿子没有罪,并且他还说话冒犯了他的父亲,有阻止他父亲杀戮的心意。责罚有罪的人,不连累到他们的妻子儿女,罪人的不肖子都可以宽恕,何况像董如彪这样贤明的人呢?”
右边坐着那人说:“那么怎么处理他呢?”
坐在下边的那人又道:“不如把他放了,上可以体现上帝的好生之德,下可以表明明公公正实施刑罚的恩惠。至于说报德抱怨,自有人来承担,董如彪对老臣有恩,请让我来负责好了。”
坐在右边的人又说道:“可以。”
老翁向那两人叩头道谢,然后背着董如彪出门,步履蹒跚地向东而去。
印儿赶忙从树上下来,也尾随他而去,越走越险要。走了几里崎岖的山路,才来到一个洞门口前,老翁正准备进去,回头过来,忽然看见了印儿,惊讶地说:“你是做什么的?”
印儿道:“我不小心迷路了,想找一个地方借宿。”
老翁道:“这里不是你能随便来的,住就更加不能了。”
印儿道:“我的主人被你背到这里来了,你叫我到哪里去?”
老翁仔细看了他一下,说:“你不是骗我的吧?”
印儿道:“要不是这样,我纵然喜欢多事,也不会半夜三更地来这深山之中,冒险欺骗别人吧!”
老翁点了点头,说:“这话说得有道理,也不怀疑你了,只管跟着我去,保管你们主仆能有个吃睡的地方。”
印儿就跟着老翁一起走进洞中,洞里漆黑一团,很难行走,经过几次拐弯之后,忽然开朗起来,里面平坦广阔,虽然四面是岩石,地上是泥土,然而回廊屋室,什么都有。
男男女女十几个人,聚集在厅堂上等候着,见老翁背着董如彪进去,都感到很欣慰,争着来扶他,把他从老翁的背上接下来,把他安顿在榻上。印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接着,又有人拿朱砂汤给董如彪喝下,董如彪的神气才恢复过来,双眼微微地打开来。印儿随即上去,拥着他哭泣说:“大郎苏醒了,不要害怕。”
董如彪见了印儿,忽然做起来问:“这里是哪里?难道是在梦中吗?”
印儿哽咽着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老翁也在一旁说道:“这里是一处洞天,与人世隔绝,不知道有多少岁月了,想回去,也不得了,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不要空悲伤。”
董如彪看了一下四周,便叩问老翁的出声。
老翁道:“老朽姓胡,儿女顽劣,不知道利害,不是你仁厚,网开一面,那么这时她已肝脑涂地了。”董如彪本来就颖悟非常,立即就明白了,他说的是自己白天所放走的那只黑狐。心里想,自己对他有恩,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把自己想到的轻轻地告诉印儿,印儿恍然大悟,原先不明白的都明白了,于是就安心地住下,不再觉得奇怪。
渐渐地相互熟悉了,即使是闺阁中的女子也不回避。
老翁有两个女儿,长女阿笋,身材娇小,而长得洁白如玉,曼妙无比,得到所有的亲戚的重视。次女阿嫩,长眉细目,婉约妩媚。
老翁便讨论把其中的一个女儿嫁给董如彪,然而犹豫不决,不知道把哪一个嫁给董如彪好,他的妻子胡媪说:“为何不效法古人,用红线绑着女儿的手腕,然后把女儿遮住,任由董郎随意牵其中的一个,牵到谁是谁,这就叫宝窗之选。”
老翁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
阿笋却不同意,制止着说:“董郎对妹妹有大恩,把妹妹嫁给他,于情于理都兼顾到了,谁说不该这样呢?
老翁拍了拍阿笋的背,说:“这说得好,确实该如此,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然后又开玩笑说:“只是像你一样能主动退让,也很值得称赞啊!”
阿笋脸上现出羞涩之态,就走开了。
于是,老翁就把阿嫩嫁给了董如彪,全家都羡慕不已,都认为是一对玉人,天生的一对佳偶。
阿笋酷好吟咏,时常到董如彪夫妇处来玩耍,和他们一起谈论诗词,有时候出韵作诗,相互唱和。
一天阿笋和阿嫩姊妹两一起要到舅舅家去,老翁便请印儿给他们驾车。
阿笋在车内,给这窗纱,见印儿长得韶秀美貌,不觉心里便印上了印儿的影子,回去之后,就写了一首词《如梦令》:“掷果潘郎风味,傅粉何郎风致。底事不同车,忍作执鞭士?留意,留意,留意询伊名字。”写完就出门去了,疏忽大意,没有防备被其他人见到。
刚好阿嫩带着董如彪一起过来,见到桌上有一首词,都来抢着观看。
阿嫩笑着说:“我今天又找到一个作诗的好题材了。”于是拿起笔来,在那张纸上和道:“渐识石榴滋味,蓦见莲花标致。有女正怀春,谁是秀之之士?留意,留意,留意印儿名字。”
董如彪等阿嫩写完,接过笔来,正准备也写一首,阿笋却回来了,从窗口经过,听到屋里有移动纸张,调笔弄墨的声音,才猛然想起自己写的词作没有收拾,立即跑进去,见阿嫩正看着她发笑。
阿笋一脸羞涩,无地自容,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自己的心思都被他们全知道了。
阿嫩便不紧不慢地开玩笑说:“知道阿姊又作了一首诗词,因此特意来庆贺。”就把自己和好的词,交给她。阿笋更加羞惭,两人相互说着玩笑话,过了好久才离开。
老翁得到了风声,也笑着说:“婢子真是不知羞,竟然看上车夫来了!唉,我不能像那些注重门第,以俗眼看人的人,致使儿辈不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最后憔悴而已。”又选择了一个好日子,让印儿和阿笋成亲。
董如彪和印儿也不知道在那里居住了多久,感觉好像是很久了。
一天老翁对他们说:“你们两人可以回去了。”
董如彪担心父亲不容纳自己。
老翁道:“即使他不想容纳,难道还能够吗?两个女儿也要跟着你们回去,只是没有什么赠送,实在感到有些惭愧。”
当天,就准备了给他们践行的的酒宴,酒宴过后,就送他们上路了。
只有一匹小马拉着一辆车子,叫他们四人乘坐那辆车。他们坐上去,却行走得非常快,转瞬之间,已看不见洞口,也没有人在前面驾车,小马也不须要人鞭策,沿着路弯弯曲曲地前进,直接到达家门口,好像对路径十分熟悉一样。
四人下了车,下马又自行地返回去了。
四人走进家门,家里的人见到董如彪和印儿,都感到很惊讶,不知道他们是人还是鬼,又看见跟着两个艳丽的女子,惊诧不已,纷纷奔走。
印儿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大家,大家才安定下来,争着告诉他们家里发生的事:“大郎在外面已有两年多了,哪里知道家中已一败涂地了。主人自从把大郎扔在野外之后,回来刚三天,就去世了。二郎也染上了癫痫病,接着没过多久也死了,只有葛封在一个月前,自己说上帝让他做某座山的山神,当夜就无疾而终了。屋里的姨娘们,也都纷纷改嫁了。奴婢们之所以没有散去,只因为还有大郎的生母还在家里,等着大郎回来,想不到大郎真回来了。”
董如彪听了,无限凄惶,痛哭起来,去屋里拜见母亲,并道:“儿不孝,家中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儿却没能在中料理,让母亲受苦了。”
他的母亲道:“你被你的父亲丢弃在野外,这也不能全怪你。现今带着媳妇回来了,我也落心了,心里才得到了几分安慰。”
又想到葛封为人忠厚,印儿的恩义,便也把印儿如同自己的儿子一般看待。
阿笋和阿嫩对婆婆十分孝顺,家里也料理得井井有条,比往日更加富有。后来,又各自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亲戚故友都知道他们是狐狸所生的,都不愿意和他家结亲,男的都到远处去娶,女的也嫁到远处去。
后来过了十多年,母亲死了,殡葬的礼仪,都做得十分到位,等守孝期满之后,董如彪就把家产分给两家的儿子。一起同印儿带着阿笋阿嫩入山,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续聊斋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