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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城公主

续聊斋全书 耕人 8403 2021-04-06 14:38

  蚺蛇又叫脆蛇,出自南海岛,是接骨药中的妙品。

  当涂有个任生,小的时候就没了母亲,他的父亲到印度做生意,带得一条蚺蛇回来,于是,便学习伤科医术。

  在药中加上少许蚺蛇,无论是什么折损扭伤,用上他配制药,立即就能见效。

  到了任生,已经改业,学习读书,不再帮人医治伤病了,而剩下的蛇也没有多少了,当做宝贝一样,显得无比珍贵。

  没多久,任生的父亲也死了,等守孝期满了之后,任生娶了某家的女儿为妻,夫妇之间感情很好。

  任生喜欢交游,并且性情刚毅,视钱财如粪土,家里渐渐地衰落下来了。

  同乡余生,以工匠的身份获得了一份职务,管理山东某局的差务,为人骄慢吝啬、贪婪鄙陋,残忍刻薄,不讲情义。听说了任上的名气,写了一封书信来,招他前去。任上瞧不起他的为人,就推却了。

  有一天,从外面看望亲戚回来,刚走到乡里的路口,看见十几个农人捆缚着一个老叟,准备肆意鞭挞。

  任上走上去一看,老叟两眼碧绿,满面虬髯,状貌颇为奇异。

  问农人是怎么回事?

  农人们都说:“这人醉卧在土地祠中,身上带有短兵器,恐怕不是什么好人,因此,要把他抓起来审讯。”

  老叟对任生道:“我昨晚和朋友饮酒,不觉喝得醉了,就睡在这里,无故被他们抓住。短兵器是我路上用来预防坏人用的。曾参杀人,本为莫须有之事。”

  任生听老叟的话语,说得洪亮清朗,知道他不是一般的人,就在众人面前给他说情,让他们放了他。

  众人向来敬服任生,就把老叟放了。

  任生带着老叟回到家中,各自展问邦族。

  老叟自己说他家中东海,姓甘,有事要到山东去,路上遇到任生相救,不敢忘记他的大恩。

  任生准备酒食,请他食用,几个人的酒饭,顷刻之间,就被甘叟吃光了。

  任生很奇怪,有叫人煮了一只猪腿,甘叟也毫不客气,全都吃下去了。

  吃完之后,掀着髯须,笑着说:“一个月没吃了,真是饿死人了,今天才得以饱餐一顿。”

  于是,就起身和任生告别,也不说一声谢。

  任生说话挽留,也留住,就赠送给他银子。

  甘叟笑着道:“我辈江湖客,视此无足轻重。他日有缘,还有相见的时候。”

  说完,出门就走了,步履如飞,瞬息之间已走远了。

  任生更加感到奇异。

  后来,过了几年。

  任生在乡试中考中了,去参加春季举行的考试。

  偶尔一次,在酒家喝酒,见隔座也有几个人,个个气宇轩昂,正喝得高兴。

  上座的一个人则是甘叟。

  任生站起来呼喊,甘叟见到了任生,也十分欢喜,招任生入座,略微寒暄了几句,就相互劝酒,喝了起来。

  喝完酒之后,甘叟就询问任生的住处,然后与其他的几个的人一起和任生分别离去了。

  任生也回到了住处。

  三更天的时候,甘叟忽然从窗户外窜进来,任生很是惊讶。

  甘叟对他说:“不要害怕!以前受了你的恩惠,耿耿不忘,没想到萍水相逢,感到无比庆幸。”

  任生才问他又有什么事,要到哪里去?

  甘叟道:“我是粉城公主麾下的探使,大多是查探天下的贪官污吏,把探得的消息一一登记好。刚才一起喝酒都是我的同伙,即使是几千里,他们也能传递消息。前些日子公主个东海王比赛骑马,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折损了左臂,疼痛难忍。听说南洋有蚺蛇,立下七天期限,派遣仆役前去寻找。已过去三天了,还没有得到什么消息,没有什么回去复命,因此,还滞留在这里,这可怎么办好?”

  任生道:“果真如此,那真是巧了!我先父遗留有这东西,出门必定携带一些,以备不时之需,现今就送给你,请你放心好了。”

  于是,从箱子里拿出来,送给甘叟。

  甘叟极为欢喜,向任生拜了两拜,感谢不已。

  任生道:“粉城公主,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是个什么人呢?”

  甘叟道:“远在数千里之外,你不要问了,要是果真痊愈了,当回来酬报,期限已快到了,我不能和你闲话了,改天再与你畅谈吧!”说完,又飞身出去了。

  任生惆怅了好久一会儿。

  考试落第,没有考中,心里抑郁无聊。

  有他父亲的朋友在京城做生意,也准备回安徽,打算从北海坐船从水路回去。

  任生羡慕海洋胜景,愿意搭乘他的船,顺便畅游大海,于是,就结伴而行。

  走了二十多天,才到达芝罘,逗留了几天,又才上路。

  一走出大洋,就遇到了大风,舵杆被风折断了,棚顶也被风吹翻了。

  船夫个个大惊失色,都素手无策,只能听从天命的安排。

  一会儿,船便沉落了,船上的人也一同都落到了水里。

  任生抱着一截木头,漂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山势壁立,根根藤蔓有几十丈长,直垂到海面。山崖下的水,仅仅没过大腿,山石犹如竹笋一样,矗立在水中,无比陡峭。

  任生急忙舍去木头,攀沿藤蔓,移动到水浅的地方,四处一看,都是峭壁,没有路可以上去。

  海中又掀起阵阵骇浪,声如奔马,天色准备黑了,呼喊求救,也没有人回应。

  正在仓皇无措的时候,忽然看见绝壁最高处有一个人在行走,任生又大声呼喊。

  那人停下脚步,往下看去,接着,便垂下一根长长的藤子,像是要拉他上去。

  任生急忙把藤子束在腰上,那人在上面拉,他就往上登,上到上面,看那人,眼睛突出,额头凹陷,遍体长满了绿毛,有数丈高大,原来是一个山怪。

  山怪见到任生,显得十分欢喜,把他挟抱在怀里,飞奔在山路上,瞬息之间,已走过十多座山了。

  任生自己想肯定是没有活路了。

  忽然,看见一簇簇的笼灯,有数十骑人马飞奔而来。

  山怪急忙把任生丢在地上,逃遁走了,任生又向那些骑马的人呼喊。

  走在前面的一个人听到了任生的呼喊声,说道:“荒山之中,三更半夜,哪里来的人声?”

  命从人搜寻,找到了任生,带到了那人的前面。

  任生看见马上是一个少年,穿着骑马射箭时候穿的短袖衣服,大概有二十多岁。

  任生就向他叙述自己的境况。

  少年并不深加盘问,只是微微地点头,把任生留在路边,带着从人继续奔驰而去,速度很快。

  任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又为什么不搭理自己,心里害怕山怪又回来,不禁忐忑不安,肚子也饿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犹如雷鸣。

  接着,有两人,打着两盏灯笼,如飞一般飘然而来,高声呼喊:“落海人”。

  任生远远地答应。

  那两人循着踪迹找来,仔细看了一下任生,说:“你就是遇到山怪的人吗?”

  “是的。”

  “是读书人吗?”

  “是个举人。”

  一个人笑着抚着他的肩说:“你脑袋恐怕要没了。”

  另外一个人在一旁说:“且带他去见公主,是怎样就怎样。”

  于是,就把任生背在背上走了,山路曲折,不知走了多少里。

  任生听两人小声说话,知道自己没法活命了,然而,事已如此,也不再害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

  接着,到了一个地方,明月之下,看见城墙高低起伏。

  刚进城,就看见城墙高峻,楼头或墙头摆置着各种雕饰物,很像是一处宫殿。

  走进西边的一道门,有几个武士,像是看门的人,向那两人问道:“来了吗?”

  两人道:“来了。”就从肩上把任生放下来,拉着他进去。

  一路上灯光璀璨,经过两三道门之后,才进入到后殿。殿堂是灯火照耀,如同白昼,地上也烧着短烛,身着甲胄的武士,肃立在两边,不敢喧哗。

  一会儿,就传任生进见,那两人叫任生跪着走进去。

  任生微微看了一下殿堂上,环列着几十个艳丽的婢女,中间坐着一个美人,大约二十多岁,雪一样洁白的面庞,花一样艳丽的容颜,身穿袖子窄小的锦衣,粉红色的纱裤,也没有围上围裙,一双小脚,鞋尖上点缀着一个珠子,犹如龙眼,闪耀有光。

  左右的人见任生偷看,大声叱咤,拿着藤枝来敲打他的背。任生一下子受到惊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美人略微询问了姓名,就叫左右的人带他走了,关在一个屋子里,里面除了一张床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接着,有一个婢女携带着酒菜到来,让任生吃,倒也十分丰富,吃过之后,那婢女带着器具出去,又把门关好。

  第二天,那婢女又送酒肉到来,频频看了任生几眼,像是很怜惜他的样子。

  像这样过了几天,既不释放也不杀害,是生是死,任生也难以预料。

  见婢女有些情义,就委婉地向她询问。

  婢女道:“你不知道!公主炼成了宝剑,须得才人的脑血浸泡四十九天,才能化为白光,现今准备取你的命,可又有点不忍,因此才迟迟没有加害。”

  任生极为惧怕,向婢女求救,问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婢女摇着手说:“公主惩罚很严,婢子卑微,能有什么办法?”

  任生仍伤心的乞求,接着便哭了起来。

  婢女沉思了一下,说:“飞天侯的话,公主或许会听。奈何他出门去了,还没有回来。要是公主在他回来之前,就把你杀害了,那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要是能延缓几天,等他回来,你向他求救,或许还有救。”

  说完,关上门急急地走了。

  任生辗转不能入睡,想自己到底还能活几天,一整夜都无法安眠。

  天还没亮,婢女掩门而入,对任生说:“飞天侯已经回来了,你写一封书信,我给你送去。”就送给他纸笔。

  任生写好了,就交给婢女。

  婢女拿着书信去了好久,带了一个人到来,大声呼喊:“任相公”,伏在地上叩拜。

  任生一看,则是甘叟,真是悲喜交集,怀疑是在梦中呐!

  甘叟起来,说道:“我来迟了,致使贵人受惊了,还差点死于非命了。”

  任生急忙问那里是什么地方?

  甘叟道:“这里就是粉城公主桃花奴居住的地方。她的父亲姓张,被奸臣陷害,一家人都被杀了。公主自幼学习剑术,逃到了这里来,集聚种义士给家人报仇。遇到贪官污吏,必定会劫取他们的财物,并把他们诛杀掉,虽然是身处绿林,然而人人都还怀着忠义之心。前面公主承蒙你赐给良药,几天就就好了,叫仆役到你家去,给予万两银子作为酬报。你家夫人不肯接受,一再要给,她还是认为钱财来路不正,辞色更加严厉,不得已就又带回来,再作打算。你现今自行到这里来了,难道不是缘分吗?”就让婢女去报告给公主。

  过了一会儿,带着衣帽回来,叫任生换上。

  甘叟带着任生走入后堂,粉城公主已站在台阶前面等着了。

  任生向她拜了两拜,她也答拜。

  相继入座,粉城公主很愧疚地说:“承蒙郎君赐予续骨良药,让我一只手臂得以好转,竟然如此辜负你的大恩,真让我愧疚不已。”

  甘叟道:“彼此不相识,不必放在心上!”

  粉城公主便命人摆下丰盛的酒宴,款待任生,热情地劝酒,到了晚上才停歇。

  又另外安排了一处寝室,被褥枕头都无比香软,缀着着珠宝的帷帐,悬挂在四周,并让前面那位婢女来陪侍。

  任生询问那婢女,才知道她姓姚,是一个太守的小妾。

  任生居住了几天,供奉极为殷勤,意外遇到了这样奇事,反而让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有一天,有一个伟男子进去,和姚婢低声耳语说了几句,姚婢就向任生转告粉城公主之命,说夜里要传讯人。

  任生想问个明白,可是姚婢已走了。

  到了夜里,蜡烛高照,亮光照耀着整个大堂,众婢女拥簇着粉城公主入座,武士们排列在两边。

  姚婢拉着任生走到内室,从门缝中往外偷看。

  没一会儿,有一个老叟和一个少年,戴着镣铐,匍匐在台阶下,叩头乞求哀怜。

  粉城公主呵斥道:“你身为一方大员,贪得无厌,荼毒生民,试想能轻恕吗?”

  老叟极力辩解说自己没有贪。

  粉城公主笑着道:“有人补了太守,你得了万两银子;有人补了县令,你得了八百两银子;帮某官向上奏请,让他复原,你又得了五百两。这些事,有没有?就是这些,已不能饶恕你了,你还要狡辩吗?”

  掷下纸笔来,让老叟自己写出来。

  老叟看着少年,要让他代写。

  粉城公主笑着说:“目不识丁,还是大帅!因为你曾经筹款赈济饥民,姑且饶你不死。贪来的三十万银子,就暂时留在这里。你儿子当用来衅剑,你去后要时常记得我桃花奴,不要说我的剑不锋利。”就叫左右送老叟回去。

  少年则被斩首沥血,拿来浸泡宝剑。

  处置完毕之后,就起来进入内室来了。

  任生被惊吓得汗流涔涔,私自问姚婢,是怎么回事?

  姚婢道:“那是一个大帅,向来贪婪暴虐,那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任生才恍然明白。

  从此,整天居住在山中,虽然受到优厚的款待,然而,归家之心,颇为迫切,常和姚婢、甘叟说起。

  到了重阳节,粉城公主准备了酒宴,与任生饯别,并对甘叟说:“我和你都受到他的恩赐,略有些赠送的财货,可要叮嘱郎君不要推辞了。”

  又对任生道:“姚婢面目也不丑,并且小有技艺,让她和你回去,可以防备意外之事,也可以料理家务。今晚,就送你回去了,我的住处,千万不可泄露给人。”

  任生连连答应。

  酒喝得半醉的时候,粉城公主笑着站起来,说:“我好久没有舞剑了,渐渐变得生疏了,今天当小显所长,给郎君助酒。”

  于是,换成小装束,走到庭院中,鼻子一吹,便飞出两把剑来,不及一寸长,越吹越大,渐渐变到了三尺多长,一柄呈碧绿色,一柄呈雪白色,锋利无比。

  粉城公主才纵跃盘旋,接着像是有万千刀刃来回飞舞,最后变为了一团白光,在庭院中跳跃翻滚,跃起来三次,又落下去,嘎然一声,什么都不见了,只见粉城公主独自站立在那里,鼻子中有两道光,直贯入半空中,犹如两道长虹。

  接着,犹如一道闪电,光全收敛起来,剑也不见了。

  粉城公主笑着说:“技痒献丑罢了,恐怕惹贵人笑话了。”

  任生极力赞美她的神奇,又洗盏更酌,重新入席。

  喝到薄暮十分,任生不觉沉醉了,颓然倒了下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身子已在船上了,那船如飞驰一般行进,只有姚婢一个人在身边,船上累累堆满了东西,都是贵重的金银珠宝。吃惊地询问姚婢,姚婢只是笑而不答。

  任生再三追问。

  姚婢才说:“公主赠给你的,你接受就是了,这不是什么不义之财,不会影响你的清德。”

  任生就和姚婢一同回去了。

  任生的妻子起先听到了任生翻船落水的噩耗,已换上缞麻孝服了,到此时,又重新换上吉服。

  姚婢以妾的身份礼拜任生的妻子,事上御下,很有规则。

  任生得到丰厚的钱财,更加挥霍好义,亲友有事来求,必定会给予周济。

  有一天晚上,有一伙盗贼翻墙进任生家,任生夫妇俩惊吓不已,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

  姚婢从容地起来,拿着器械打开屋门,叱咤道:“尔等鼠辈,想干什么?要是缺少什么,也可以明告。”

  盗贼看姚婢身体娇弱,手持刀具,向她奔去。姚婢抬起脚,一脚就把他踢翻了,又有一个盗贼上来,同样被踢翻了。

  接着,有几个人一同上去,任生只听到室外的格斗声,呼痛声,奔走声。

  又听到姚婢说:“如此没用,也敢做盗贼?”接着,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天亮了,任生才敢起来,知道姚婢伸手不凡。

  姚婢进来禀告说:“鼠辈已逃遁了,此后只要能慷慨慎交,修德行义,则小人自不敢来侵犯,我去了。”

  一个纵跃,就消失不见了,任生追上去,早已走远了。 续聊斋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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