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悬疑灵异 续聊斋全书

二仙女记

续聊斋全书 耕人 5754 2021-04-06 14:38

  葛天民,字无怀,是浙江仁和人。他精通绘画,尤其擅长画人物,是著名画家罗两峰的再传入室高徒。

  他曾经花了一年的时间,画了一幅《诸天花雨图》,图中一共画了八百多个散花仙女,个个雾鬓风鬟、云裳水佩,各具情态,刻画得十分细致,没有一个不描摹得惟妙惟肖、生动传神。眼睛眉毛,衣服褶皱,有的如头发一般纤细,可是仔细一看,显露在纸上,仍显得栩栩如生。

  当时知名的画师姚梅伯、任渭长,见到了他的画,都感叹说真是鬼斧神工,必定会成为世间少有的珍品。

  因此,葛天民也声名鹊起,一副白绢的绘画就值几锭银子。

  于是,他背着画袋游走四方,时常出入于名公巨卿之家,所得到的钱也是任意大肆挥霍,整天载着美酒,欣赏名花。

  听说罗浮山的山水奇特,于是就想前去探访一番那灵秀的意境,便从海上坐船南下粤地。

  半路上遇到了飓风,船翻到了水里,葛天民在波浪之中上下沉浮,心想自己这次是死定了。

  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截木头,葛天民死死抱住,才得以顺着水浪,飘到了岸上。

  可是,向四周远远一看都是山,峰峦叠翠,树木葱茏,附近也没有一座庐舍房屋,那里只是一处荒岛。

  葛天民从早晨到中午,都没有得吃什么食物,肚子里已入闷雷一般响起来了。

  抬头看见松树上结满了松果,就采摘来食用,一阵甘甜芳香,沁入肺腑,吃了几个,顿时就觉得饱了。

  到了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月亮快要升起来了,正为找不到栖宿的地方而发愁,心里很是彷徨。

  过了一会儿,草丛之中,萤火纷飞,树根底下,虫子鸣叫,再向四周一看,仍是一片苍茫,更加感到凄凉。

  远远看见西南山脚隐隐约约有点点火光,心想那里一定有人居住,就想赶快往那里去。

  逶迤向前而去,大约走了三四里,在朦胧的月光之中,露出来了几椽茅屋,葛天民急忙走上去敲门。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老妪出来询问。

  葛天民告诉他自己是远处来的客人,遇到了灾难,没办法回去了,特意去她家投宿。

  老妪听了他的话,进去了一会儿,又出来了,对葛天民说:“家里没有男子,只有阿姑一个人,不便于留客。”

  葛天民向老妪再三哀求,说只要能得一席之地,不被虎狼侵害,就可以了。即使就在屋檐下也没关系,只是担心要得忍受风露之寒。

  老妪进去了接着又回来,带着葛天民进去东偏房的一间小屋之中,可是,里面的桌几、帘子、床榻、毛笔、砚台、匣子,都摆放得楚楚有致。

  桌上有十几册书,都是手抄本,字迹异常娟秀,在每册书的后面署名为“香蝉女史手录”。葛天民知道是闺中女子的手笔,更加爱不释手。

  正在那里翻阅,一个垂髫婢女进来说:“阿姑请郎君到中堂相见。”就提着灯,在前面带路,大约经过了几转回廊,才进入一间厅堂,里面灯火辉煌,陈设雅致华丽。

  一个女子年纪仅仅十七八这样,就是那抄书的香蝉,斜靠在枕头上,手托着香腮坐在那里,见葛天民进去了,就起来向他行礼,葛天民又微微一看,真是秀丽绝人。

  香蝉问葛天民姓名里居,葛天民都一一告诉她。

  香蝉知道葛天民善于绘画,很是欢喜,想请他留下来几个月,把他的技法都传授给她。

  葛天民当然高兴地答应,只谦虚说自己手笔庸劣,实在不足以担当她的老师。

  香蝉就把葛天民安排在厅堂西边的偏房中,被褥等异常华丽灿烂,各种待遇都很优厚。

  葛天民白天就寄托兴致,挥笔作画,晚上就和香蝉饮酒作诗,消遣娱乐,有时候猜谜语,隐藏东西,有时候对对子,投射签子。

  香蝉也是靡曼风流,性行方达,十分欢喜,其中的乐趣,比闺房之中夫妻之间画眉逗趣还要有趣,只是不及于乱而已。

  香蝉对葛天民说:“你真是我的闺中好友。”

  葛天民酒醉之后,给香蝉讲述神仙婚媾的事,讲得天花乱坠,大加粉饰,各种奇幻美妙之事,犹如泉水,不停地涌出来。

  香蝉听了,只是笑笑,并不说什么,似乎对这一切都很明白,并说:“他日你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佳遇。”

  偶尔空暇的时候,葛天民就出去散步,鸟语花香,泉水回环,山峰弯转,心里怀疑那里不是尘俗之地。

  一天,走得出去远了一些,渐渐地迷失了来时的路,急忙寻找原先的道路,想返回去,可是越走就越不像。

  太阳早已落山,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葛天民的心里更加急迫,而脚下的步子也走得更慢了,已经疲惫不堪了,就用手拂弄一块石头,坐下去休息一会儿。

  忽然,听到大树背后发出簌簌的响声,好像是有人踏着地上的落叶走来,葛天民回头一看,是一个女子,步履姗姗地走来,在月光的照耀下,看那女子,明眸皓齿,真是神仙中人。

  那女子瞥见了葛天民,惊讶地停下脚步,说:“旷野之中,没有一个人,郎君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大概是山妖木怪一类的吧?”

  葛天民道:“我不是人,你大概也是鬼吧?不然,就是花妖狐魅,夜里出来迷惑人。”

  女子道:“你的嘴巴真是厉害。我不是狐也不是鬼,不是怪也不是仙,只和有缘的人结缘,和有情的人缔情,以偿旧愿,以了夙根。只是不知道五百年前的姻缘薄上,和你有没有一些瓜葛,但是今晚得以相见,也不是容易的事。”

  就和葛天民一同并排着坐在石块上,她自己说她姓林,是闽地人,小字菱香。

  又询问葛天民前后所遇到的事情,葛天民也都一一告诉她,并不隐讳。

  菱香道:“你真是一个诚实的君子。空荡的山谷,荒凉的岩石,不是可以宿眠的地方,何不暂时到我家盘桓一晚!”

  又指着远处,对葛天民说:“我家也不遥远,过桥就是了。”

  接着,就拉着葛天民的手一起行走。

  菱香虽然穿着一双弓形的纤细窄小的小鞋,然后,走起路来,却犹如飞奔一般,那桥面狭小,仅仅容得一个人通过,葛天民都感到心悸,而菱香却走得更快,正像是凌波仙子轻脚踏在长虹上。

  已到达了对岸,看见篱笆之间灯影参差,远近响起犬叫之声,感觉又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

  菱香正准备敲门,就有两个婢女出来迎接,说:“菱姑怎么回来得这样远?”

  菱香道:“因为等待葛郎,因此,才回来晚了。八娘、九娘都来了吗?我叫你们煮熊蹯煮熟了吗?现今正好叫郎君尝尝不一样的味道。”

  登上厅堂,就有两个妇人出来相见,年龄都在三十多岁这样,然而风姿绰约,曼妙生姿,见到了葛天民都敛衽行礼,葛天民也深深地作揖,向她们回礼。

  菱香立即叫大家团团围坐在酒桌旁。

  一会儿,摆上酒浆,呈上菜肴,也都是水里的陆地上的,各种山珍海味都具备,味道鲜美,十分可口。葛天民也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菱香和葛天民猜拳,屡屡输给他,喝了无数杯,于是就叫婢女取来碧玉的筒杯,斟满了美酒,输了就喝里面的酒。

  葛天民一看,上面有一张荷叶形的翡翠玉小杯,不是很深,下面接着一根管子,像是荷梗,也仅仅有一寸多长,放置在桌子上,也绝不偏斜倾倒,心里想里面装的酒,可能还不到一杯。

  等到葛天民输了,取来喝,喝了好久都喝不完,勉强把里面的酒喝完,已是酩酊大醉了。

  菱香也喝得醉了,敲击着烛盘歌唱道:“团团皓月,耿耿明河。隔千里兮不见,我思之劳兮如何。今夕何夕,见此倾城,即非倾城与倾国兮,余亦何能忘情。肆筵设席兮永今夕,余怀渺渺兮,忧从中来不可说。尽此一夕之缘兮,共鉴余意之拳拳。安得天长与地久兮,常醉倒于花前。”

  歌唱完毕之后,那两个妇女也曼声应和,拿起琵琶弹奏《鸾凤和鸣曲》,于是,送菱香和葛天民进入房里,把门关上就去了。

  早晨的阳光,已照射到了窗户上,两人还做着美梦,酣睡未起。

  忽然,两个婢女急迫地来敲门,说:“天符已经降下来了,这里不能久留了,该当快一起走。

  两人穿上衣服,一起起来,车马已经等在门口了,葛天民和菱香一起登上车。

  马脚下立即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像乘坐云雾,像踩踏着波涛,没多一会儿,响起了辘辘的车轮身,知道已经落在平地上了。

  葛天民从窗里往外看去,树木屋舍,眨眼之间就闪过去了,过了一会儿,走得慢了一点,感觉如闹市一般喧闹,到处都是来往的人,原来已经到达大市镇了。

  马车停了下来,立即就有旅店中的人纷纷来拉客,请他们去住他们的店。

  葛天民和菱香刚下车,车就奔驰而去了,于是就暂时住在旅店之中。

  询问店里的人,已经抵达福州城外的南台了。

  菱香拿出一颗鞋子上用来装点的明珠,叫葛天民拿去换一些钱来,一下就换得了上百两银子。

  第二天,有变卖手上的一对手镯,又获得了上千两,接着就选择了一条深巷子居住,蓄养奴婢,竟然像是大户人家了。

  葛天民也丢弃自己原来的技艺,仍然卖画自给。

  菱香问他:“你不害怕劳烦吗?”

  葛天民笑着说:“借此消遣时日,否则筋骨疏懒了,兴趣就没法寄托了。

  从此,葛天民每天都对着美人,调和颜色,给千百个美人画像,画好之后,就题写上“瑶池春宴”。悬挂在画铺之中,观看的人都集拢来,啧啧称赞,几乎把门槛都踏穿了。

  有个任翁,是闽地的巨富之人,偶然见了葛天民的画,赞不绝口,就延请葛天民到他家去给他家画全家像。

  任翁的女儿,天姿国色,姿态艳媚,整个南台城中,没有一个能比得上。

  当天,也装束好了出来相见。葛天民忽然见到,不觉惊异错愕起来,原来任女和仙岛中的香蝉一模一样。

  任女见到了好像不认识,而葛天民对着女子却不经凝思起来,一笔也画不上去,于是找了个借口,就辞别出去了。

  回去告诉菱香这件奇事。

  菱香说:“你想娶她吗?倒是可以用计赚取,只是不知道夫妻和谐的时候,怎么酬谢我能。恐怕还没等到秋天,就把扇子丢弃了,让我成为茂陵女子,悲苦地吟诵《白头吟》了。”

  葛天民指着上天发誓,表明自己的心迹。

  菱香于是准备了车马、行李,又打开箱子,把两面扇子交给葛天民,说:“这是坤灵开合扇,拿着他可以隐蔽形体。”就叫葛天民再前去给任翁家画像,乘机把扇子交给任女,让她遮着脸面慢慢地走出来,旁人并不会看见她。登上车之后,立即加快速度,赶去城南十里之外的垂杨树下和她相会。

  葛天民听从菱香的话,把扇子送给任女的时候,任女嫣然一笑,好像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奔驰到菱香约定的地方,都还没有到中午。

  任女见到了菱香,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肩,说:“阿菱就想跟着男子私奔,为何不好好计谋一下,就使用这如此狡狯的神通?”

  菱香道:“你今天不是偷得汉子来了!”

  两人相互嬉笑,葛天民并不明白。

  香蝉和菱香又商量说:“不如泛海回西湖去。”

  于是,把衣带抛掷入水中,变成了一条大船。

  葛天民带着两个女子登上去,安安稳稳,像是居住在平地上的屋里,只是两耳不绝地听到风涛声。

  等到夜幕降临,抬头仰视,星月皎洁,一会儿,听到鸡鸣狗吠的声音,听到岸上说着熟悉的家乡口音,已到达涌金门外了。

  葛天民后来在西湖边上建造了房子,在那里隐居起来,和菱香、香蝉终老一生。 续聊斋全书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