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和萤火身上的金乌化身逐渐散去,复又露出本来面目。只是二人手中一个多了一枝长约三尺的小小短戟,光华闪烁;一个手中多了一条乌黑的短杖,杖头雕刻了一朵火红的焰火,黑红两色相映,似乎蕴藏了极大的力量。
二人在石台下方站定之后,用一种崇敬的眼神抬头向神鼎仰望片刻,然后手掌对拍一记,脚下移动,一边吟唱出另一段符咒,一边跳起了一种古老的舞蹈。
与方才面对焚天火龙之时不同,二人的吟唱声中再也没有了一丝降服的欲望,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爱戴。但是与方才不同的是,这次二人的吟唱似乎颇为吃力,不大一会工夫之后,二人已是汗如雨下,汗滴透过身边的红色光罩,一接触到外部的空气,立刻便被那种异乎寻常的炽热蒸发的一干二净。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就在二人的舞步渐趋迟滞,声音也已经渐渐嘶哑之际,只见石台上的神鼎突然微微一动,接着便剧烈地震动起来。一个虚幻的影像悠悠地从神鼎之中升起,面目粗豪,三头六臂,红发红须,浑身鳞甲凛然,指尖烈焰升腾,正与供奉在流火所居山洞深处的那尊祝融神像一般无二。一种极天弥地的威压瞬间爆发开来,浑厚之极却又极为柔和,众人虽然身处其中,身体转折不灵,却并不觉得如何难受。
只见那影像举手一招,众人身后的流火岩浆登时剧烈地翻腾起来。那三十六条焚天火龙先后冲出湖面,在空中盘旋数匝之后,身体迅速缩小,相继呼啸着钻入神鼎之中,与神鼎内壁所刻的火龙图案相互融合,腾起一阵耀眼的红光,转瞬消失不见。
众人见状,知道是赤帝祝融显圣,不敢怠慢,也不等流火和萤火招呼,当即跟在二人身后,俯身下拜。那影像似乎也识得众人身份,不管他人,却单独向太子和公主抬起手遥遥一摆,一股大力涌来,二人只觉无法抗拒,不由自主地复又站起身来。
只听那影像开口说道:“太子、公主,你二人虽说此时神识蒙尘,不识前世缘法,但礼数所在,吾亦不敢受你们这般大礼。你们且与那龙马、彩凤、银彪以及那位拜月族女子站到一旁,吾尚有话要问吾族这两个子孙。”
太子等人不敢违拗,当即手一拱站到一旁。那玄天龙马和小白虽然先前一直显得桀骜不驯目空一切,但在这位上古大神面前,却也不敢无礼。银彪也是先天灵兽,感受到影像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不怒自威的王者气息,早已低下头去,两兽一禽当即毕恭毕敬地退到一旁,不再出声。
只有流火和萤火二人仍旧跪倒在石台下方,四肢俯伏,低眉垂首,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听那影像开口说道:“你二人不必惊慌,吾知你们俱是吾留在人界之后裔,自然不会真的伤害你们。其实你等一入地窟,吾已经知道你等来意。吾之所以不出手制止焚天火龙对你们的攻击,只是为了试探一下你们的胆量和实力是否配得上主宰吾遗留在人界的这只神鼎而已。方才你们能在生死一线的危机之中相互扶持,毫不退缩,足见心中除魔卫道之心甚诚。虽说你等本身实力有限,但只是这股决心和充沛的战意,也足以说服吾心了。其实你们也早就应该知道,吾之所以驱使神鼎和地心岩浆日渐上升,并非不知道这样做会给生活在这片领地上的后世子孙造成怎样的麻烦。实在是因为吾早已感受到人界魔族蠢蠢欲动的信息之后,生恐你等不知防范,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来点醒你们。我想为了整个人界的安危和生死存亡,你们作为吾之后裔,做出这点牺牲,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吾当年受黄帝陛下知遇之恩,一直志在驱除邪魔,为人界子民创造一个足以安居乐业的清平世界,既然今天你们能够来到此地,也许便是吾出世之日到了。”
太子和月殇、枫依三人听了,相互对视,俱是面有喜色。一旁的玄天龙马和小白以及银彪也轻声低吟,身躯轻轻晃动,相互摩擦,气氛变得十分轻松起来。
这时跪在下方的流火开口说道:“老祖在上,后世子孙流火尚有一事不明,想请老祖示下。”
那祝融影像看着下方的两个子孙,粗豪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情,抬手说道:“你们起来吧,吾不能在此停留太久,有话快说!”
流火和萤火相互对视,心意相通,齐声说道:“老祖,既然您老人家能够现身,又早已感受到九黎魔族之狼子野心,为何不就此出世,大发神威,一举荡平魔族,反而非要假手于我等后世子孙?以我等之实力,就算能够驱除魔族之患,亦必然使天下生灵涂炭,老祖慈悲,这样的结果岂是您老人家想看到的?”
祝融影像曼声太息,炯炯的目光离开二人,望向他们身后的太子:“噫!看来自从吾离开人界之后,神火一族人才调零,竟至于斯!太子殿下,既然你小小年纪便能有此造诣修为,又能在中原各族济济众人之中脱颖而出,担当此迎取吾神鼎之重任,那想必你的智慧和见识远超常人,不知你对此事如何看法?”
太子恭恭敬敬地俯身拱手,说道:“后辈小子年轻识浅,不敢当大帝谬赞。不过以小子看来,大帝不肯出手灭魔,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流火、萤火二人听太子言中之意,似乎有些轻视自己的先辈之能,不由得勃然大怒。那萤火性格稳重阴柔,倒还罢了,流火却是忍耐不住,回头对太子大声喝道:“大胆!老祖神威,岂是你一个后辈小子所能够妄自测度?!你这般说法,不光是对老祖不敬,更是对我神火族的极大蔑视!虽说你们颇有神通,我和萤火二人自知不敌,但你们不要忘了,这地心火窟乃是我神火族领地,就算老祖不忍伤你,但我族在地窟之外尚有数千族人战士,当心祸从口出!”
太子听了,并不答言,只是抬头望着石台上的祝融影像微笑不已。
祝融影像微微皱眉,举手轻轻一挥,轻斥一声:“退下!”一股柔和的大力传来,流火和萤火立脚不定,踉踉跄跄地直退出三丈开外。二人心中惶恐,复又跪倒在地,叩头不止。
祝融目光注视着太子,微微一笑道:“后辈愚顽,灵识泯灭,不识天道,还请太子不要见笑。此处并无外人,太子有话,但讲无妨。”
太子向流火二人点点头,这才注目祝融说道:“赤帝陛下,小子虽然年轻,但当日在阈瑶国王宫入定之时,天人交会,也曾见过一些景象。故此以小子看来,陛下虽然能够在此地现身,也能够感受到千里之外的魔族气息,却绝非本尊出现,只是陛下当年留存在这神鼎之中的一丝神识而已,力量并不如何强大。故此大帝虽有灭魔之心,但要想达成心愿,还是要假手于流火和萤火两位大哥之手。况且天道无常,今日人界之难,操棋者必然早有安排,大帝虽有神通,但想必也还未能跳出棋盘,又岂能自作主张?
祝融对着太子注目良久,突然仰天大笑,许久才戛然而止,睿智的眼神变得澄净无波:“太子殿下虽堕入凡尘,却仍能保持神智澄明,实在难得!不错!吾此处之影像,只不过是吾在神界纷繁神念千丝万缕之中的一缕化身而已,虽能感受人界气息,亦能主持神鼎意念,但终究是力量太弱,要想全面发动神鼎之威,还需借助同源之外力。吾久居神界,自然知道这三界六道之中的所有纲常运转,无不在操棋者意念之中,吾亦不敢自负其能,妄言跳出棋局,逍遥自在。不过太子在三界之内轮回,历劫无数,虽有大智慧在,岂非也与吾一样,至今仍在棋盘之中颠沛流离,沉沦至今?想来千秋万载之后,这茫茫棋局,终难靠吾等无知无识之黑白落索之子化解,可悲!可叹!”
太子听了,哑然失笑:“大帝差矣!如大帝一般身具无量神通,神念所在,何处不是乾坤?以此看来,大帝又岂非另一位操棋之人?而身处三界六道之外的操棋者,又有谁敢说不是另一位棋手手中的一枚棋子?跳出一块棋盘的结果,也只怕是落入另一个棋盘而已,大同而小异,陛下作此无谓之叹,岂非可笑?!”
这二人在这边坐而论道,听得一旁的流火和萤火一头雾水、莫名其妙;枫依和月殇若有所思;龙马、小白、银彪默默无语。
祝融听完太子之言,亦是默然半晌,然后突然周身异彩流光,神采斐然。抬起头望着太子说道:“殿下入世未久,竟能有此颖悟,足见道心之坚,祝融自愧不如远甚!看来操棋者安排太子入世历劫降魔,确是明智之举。吾之神鼎及后人能得殿下照拂,吾有何憾?归去来!除魔有期,吾在神界相侯,幸勿失约!”
说完把手一招,流火和萤火身体一轻,悠然飞上高台。祝融影像将两手分别按在二人头顶,红光闪处,无数奥义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入二人脑海之中,头脑一涨,晕了过去。
接着祝融又抬头对太子说道:“殿下,吾已将此神鼎运使之法传与这二人知道,太子将他们与神鼎带出地窟之后,二人自会醒转。此后他们对太子赤胆忠心,绝不敢有一丝他念。除魔之路甚远,太子善自珍重!”
说完影像渐渐淡化,融入神鼎之中。神鼎一阵颤抖,体积逐渐缩小,不一会便已经变得如同一枚苹果一般大小,不赢一握。
随着祝融影像的消失,众人脚下的流火岩浆也迅速下降,等到神鼎缩小之后,巨大的地窟空间之中已经看不到一点岩浆,只在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深处,远远地看到一丝红光闪烁不止,一丝丝微弱的热气仍旧向上传来,却已经是寻常之人也能够忍受的热度。
太子见大功告成,心中也是喜悦异常,当即率领月殇、枫依二女以及龙马、小白、银彪对着神鼎所在的高台恭恭敬敬地施礼拜谢一番,然后珍而重之地将神鼎收入怀中,吩咐银彪驼起仍在昏迷的流火和萤火二人,然后与二女分别跨上龙马和小白的脊背,腾空而起,直出洞府。
洞外。
神火族领地上已是一片欢腾。
原来就在祝融影像消失的那一瞬间,随着地窟之中流火岩浆迅速下降,地面上的温度也随之落下。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整个领地之上一片迷茫。这些神火族人虽然秉承了先祖的本能,素来不喜欢和水打交道,但他们也终究只是一些凡俗之人,对于过度的炎热和干旱造成的贫瘠也颇为厌烦。而这样的大雨,已经是不知多少年月未曾看见,他们深切地知道,随着这场大雨的落下,也许以后这种物资匮乏的贫穷日子就会从此逝去了。想到这些,那种对于丰衣足食的美好生活的向往使得他们早已忘记了一切,一个个赤裸着上身在雨中欢呼狂奔,载歌载舞,将心中无尽的欢乐挥洒得淋漓尽致。
只有那些守候在地窟入口处的本族长老们,虽然也已经感受到了周围的变化,也知道这必然是神鼎已经归心的结果,但他们由于忧心族长和巫师的安危,却是个个喜忧参半。
这些人一边不时地向地窟之中探视,一边向着地窟入口处的祝融神像默默祝祷,祈祷着进入地窟的众人尽快地平安归来。 巅峰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