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太子照月东罡足踏虬龙,越过汉水,进入了今天的湖北地界。他修道心切,告别虬龙之后,转身便行。不想那虬龙翻身拦住去路,大头连点,眼神中满是乞求之意。(蛮古之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往往难以辨识真正的江海之别,因汉江辽阔,净乐国又处于汉江之西,故有时也称之为东海。所以当时真武跨过汉江,其实就已经离他心目中的修道圣地太和山不远了。)
太子不知何故,刚要发怒,却见它对着自己俯下身体,竟然以前爪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八卦图形,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太子一愣,立刻心中恍然。他含笑问道:“你这孽畜,看你终年在此杀生害命,居然也有向道之心不成?”
虬龙做出一副既委屈又可怜的样子,两只前爪拍拍自己的肚子,大嘴之中不住地呜呜低鸣。
太子笑道:“吾知你之所以杀生,乃是为了果腹。但天生万物,并非必要杀生才能填饱皮囊。吾来此之前,也曾得仙师点化。虽说万物轮回,你杀生果腹,也只是世间能量存在形式的转换而已,但这却只是泛指身处于六道轮回之中的俗世俗物而言。世间生灵,皆有得道之可能,但其首要之物,便是要断除七情六欲、一切红尘浊念,当然这口腹之欲也不例外。也就是说,在你心境未曾达到天人分界之境之前,虽然可以猎杀以充饥,但却决不可贪欲太盛,一味饕餮,免招造物之忌。你明白吗?”
虬龙听了,连连点头。
太子见它甚有灵性,倒是对它有了一丝喜爱之意。他伸手在虬龙头顶轻轻拍了数下,淡然一笑,转身又要离去。
却见那条虬龙突地又化身小红蛇,蜿蜒着爬到太子脚下,盘旋跟随,似有不舍之意。
太子停下脚步,皱眉问道:“小龙,看你依依不舍,可是要跟随我离开此地不成?”
小红蛇的一对小眼睛里露出一抹喜悦的光芒,连连点头不已。
太子心中为难,沉吟道:“小龙,非是我不肯带你,实是因为我此次仓促离家,虽说求道之心甚诚,但终究是前途渺茫,自身尚且不知能否达成心愿,又岂能带你前去?!再说我之所以避世远行,实是因为俗世之中有着太多的牵绊,这才不得不然。而你却是不同,你身处于这茫茫大江之中,自由自在,无牵无挂,若是诚心修行,此处便是你的清净道场。若是跟随我前去,反而会为自己增添了一些牵绊,对于日后的修行之路,实是有害无利。不过你放心,若是我此去果真能够到达仙师所指点之处,大道有成,必会回来寻你。不过今日却须各归各处,自寻逍遥。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此行之目的地,乃是干兑方位的一座仙山,山名太和。若是你先我一步得入道门,也可入山寻我。你看如何?”
虬龙听了,似乎也明白太子之言非虚,当下冲着太子把蛇头连点三下,两滴琥珀色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它再次围绕着太子盘旋三匝,这才转过身去,蜿蜒着爬到江岸边,再回头看看太子,入水而去。
太子站在岸边,望着这一江碧水,想象着这茫茫人界之中无数的江河湖海、深山密林,还不知藏有多少像这条虬龙一样看似暴戾残忍实则一心向道的生灵,心中对于造化之奇妙难测,更是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在岸边稍微驻足,然后毅然转身,离开汉水,继续向着自己心中的那一片净土走去。
两天之后,就在太子曾经驻足之处,一头雄壮的黑色猛虎跃上江岸,驮着一位气度高贵却面色阴郁的中年美妇沿着小路向太子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日月之所道,江汉之所出,众民之所野,五谷之所宜……黄帝后土之所者万二千里’。
陨邑。
山川连绵,景色迷离。太子照月东罡踏着一路风尘,满怀着一腔道心,向着那片圣地飘摇而来。
这一天太子行到一片山林,远远见到树丛之中隐隐露出星星点点的果实的殷红,顿觉腹中又饥又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偏离了大路,向着山林之中走来,想要摘一些野果充饥。
他走近林边,只觉一阵诱人的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他抬头看时,却见虽然满树果实累累,色泽鲜艳,但那股清香却并非从近处发出。清香的气息从太子的鼻翼间传入腹内,一阵清凉之意刹那间传遍全身,饥渴顿消。那股气息似乎是一种神秘的指引,诱使着太子分枝拂柳,一路向密林深处走去。
峰回路转,前方出现了一带溪流,清水潺潺,从满目的绿荫之间流过。一个身背木柴腰插樵斧的中年樵子沿着溪流匆匆行来,且行且歌:“丁丁伐檀,一炊而得。缶中有粟,日月如梭。不念甲子,不知颜色。一斧一饭,一路山歌。山有仙果,飘渺烟波,惜无缘法,咫尺难得。幽香彻骨,白发玄玄。安得一点清香汁,从此忘却饥与渴?……”
那人看看来到太子面前,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般,仍然低头放歌,继续前行。
太子听那人歌中之意,似是大有蹊跷,连忙上前一步拦住问道:“这位樵哥,且请留步!”
那人似乎是刚刚发现太子一般,急抬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皱眉说道:“年轻人,看你行色匆匆,满面风尘,却不知所为何来?樵子身负重物,赶路辛苦,却是不能相陪!”
太子见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且谈吐文雅,大非一般山野村夫模样,不禁心中诧异,连忙上前一步,双手托住他背上的木柴,这才赔笑说道:“这位樵哥,小子乃是从净乐国而来,前往太和仙山求道之人。只因赶路饥渴,这才偏离了大路,想在此处寻觅一些野果充饥。敢问樵哥,此地是何地名?方才樵哥歌中之意清新脱俗,可是一位悟道仙人不成?”
樵子听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回头把木柴放在小溪边的一块草地之上,然后直起身冲着太子笑道:“这位客人说笑了。小人只是山中一介樵夫,三餐尚且不济,又怎敢妄称仙人?!不过我虽然不是仙人,但此处倒也称得上是一处仙山。此山名叫‘方寸山’,山有仙人,名叫‘自了祖师’,这位祖师天生灵异,道德高隆,方才小人所唱山歌,便是小人无意间撞见祖师之时,他老人家所传。言说只要小人被俗念所扰之时,只要唱起此歌,便会凡念顿消,有益寿延年之功效。只因小人方才在伐木之时,偶然感念,这才长歌解闷,倒教客人见笑了!”
太子求道心切,闻言大喜,连忙问道:“这位樵哥,但不知这位仙人居于何处?樵哥口中所说的仙果又是何等神物?”
樵子笑道:“这却不知。只是小人撞见祖师之时,他老人家曾有言道:‘万物自了、万法皆缘。但等一念出尘,念念回头处,善缘一到,便是仙山。’但小人愚钝,一直未曾领悟其中之意,所以时至今日仍在此山中混沌度日。客人若想面见祖师,求取仙果道法,还需自行寻访,小人却是帮不上忙!告辞!告辞!”
说完不再理睬太子,俯身拾起木柴背在背上,徜徉而去。歌声又起,在山林中渐渐消失。
太子看着樵子离去的方向呆呆而立,若有所思。半晌之后,太子突然展颜而笑,若有所悟。
他口中喃喃自语:“方寸……自了……万物自了……万法皆缘……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太子笑声落下,竟然不再前行,当即就地盘膝而坐,内视元神,入定去了。
朦胧中眼前出现一片疏落的梅林,淡淡的雾霭逐渐散开,现出一条羊肠小路。那股熟悉的清香越发浓郁,似乎已经近在咫尺。
太子沿着小路不疾不徐地继续前行,不久便已经到了梅林的尽头。一株枝干苍劲、虬枝盘旋的参天大树下,一位背负长剑的披发道者正盘膝危坐,背对着自己闭目养神。
浓郁的异香扑鼻而来,那株大树浓密的枝叶之间零零落落地悬挂着几颗形如小儿的奇异果实,正在随风摇曳。那股浓郁的异香,正是从这株大树上的枝叶之间随风飘来。 巅峰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