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实在是很长,除了一晚风雨之外,还有放不下的思念。
施云彪淋得满头是雨,一直走着夜路,由于没有披上蓑衣遮挡风寒,等他挨到了五更天的时候,困顿和疲累终于把他压垮了,他面无表情地倒了下去。
晌早,白虎堂前越发冷清,天气入秋,看厌了赏花会的人在余后这几天没有再来这座一向繁华的都城,歌辰大人苦思冥想了一夜,还发散了白虎堂二十多个亲随去江湖打探消息,他看似对此事不上心,其实焦急地坐立不安,直到过了辰时,偏近巳时之刻,还拿着白虎堂的文书在堂前站立许久,出神地看着墙上的子昂道人图。
一位穿着刑捕司正使袍的人走了进内,歌辰满眼通红地盯着此人,只见他脸色青紫,蓄着一嘴短须,官袍左臂上还用青丝绣着一条青龙,他拱手拜礼道:“大人……”
歌辰从来没有见过他,单从他的衣袍上看,像是刑捕司另一个分堂——青龙堂的样式,歌辰收住连夜深思,问:“你是?”
那人连忙立身,掌收袖口,背手道:“歌辰大人,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青龙堂的正使张久褚。”
{张久褚?这个人的名字十分熟悉,但……}
歌辰猛的一拍大腿,说道:“你可是和房龙齐名的青龙堂张久褚?!”
“不敢,不敢,房龙兄弟武功了得,我哪配和他相其并论,更不要谈齐名一事了。”张久褚扬了扬手,示意歌辰不用客气。
歌辰将文书放回文案,然后浅浅地说:“不知道九褚兄弟来我白虎堂有何贵干?”
张久褚摸着短须,谦虚答道:“哦,是这样的,不知道歌辰大人是否知道了典狱府发来的案词?”
他随即从衣袖里拿出一封文书,交给歌辰,正好歌辰不解其意,顺手接过一份,细细查看,这才发现张久褚拿来的文书,无非是昨天上朝时典狱府诸葛桐发来的案情结词,和自己的那一份别无两样,看罢过后,还了文书给张久褚手上,张久褚正好折好退回袖子。
歌辰大人眉眸微收,开始问:“九褚兄弟,你来白虎堂,难道是为了这件事?”
九褚先看了看身后的环境,眼瞧着说话完全了,才道:“是的,歌辰大人是否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了?”
“呃……呵,我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怎么了?”他对张久褚突然问起这事有些保留,因此就没有对他说出实话,其实更重要的是为了掩护房龙。
张久褚唇边忽然起了一丝冷笑,他轻轻地做到一盆青瓷松树前,两人照目而过,接着说:“大人说的这话,怕不是实情,实不相瞒,我是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前来告诉大人,九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够帮房龙洗清冤屈而已。”
他定眼看了看堂外萧瑟的一地落叶,道:“既然歌辰大人不肯对九褚说实话,那就算是九褚打搅了。”
张久褚转身要走,歌辰心里一震,打起精神劝住:“且慢!”
一道阴天的浮光依稀可以看清张久褚那张阴冷的双眼,他情知这事尽在自己掌握,还盘算了一下歌辰接下来会问自己的话,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在心里先是预谋了一番,觉得十拿九稳了,步履才返回白虎堂内。
歌辰急声追问:“张久褚,我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好吧,我也对你说实话,这件事,其实我一早就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话,歌辰手上已失去可以遮掩的王牌,他知道九褚并非好人,刑捕司手段阴损毒辣,使得每个人都要出卖灵魂往上挣扎,张久褚的所作所为,他却不怎么反感,倒是觉得有些小人做戏罢了。
他背着手,掌心蓄满了冷汗,定了一会才问张九褚:“好了,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张久褚依旧谦恭说道:“昨天负责替藏宝阁大臣火化尸首的仵作梁皮,无端死于非命,这个事……歌辰大人怕是也知道了吧?”
堂内的光线逐渐昏暗,不知道是因为阴魅不散,还是入秋寒冷的原因,两人的背后都隐隐蒙着一股刺骨的紧峙感。歌辰微微点了头,默认了他的看法。
张久褚突然上前,歌辰见他仓促,脚步不免后退了一步,瞳孔忽睁,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张久褚顿时用手半遮嘴边,低声对着他说:“其实梁皮之死,并非典狱府所说的那样,如此简单!”
话语虽短,却掷地有声,就连歌辰也都为之失色,连忙道:“张久褚,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张久褚用食指抚了抚自己唇上的短须,看样子成竹在胸,道:“大人难道就不知道在梁皮尸首上,找出什么线索?”
“什么线索?”
“梁皮脖上有一道刀痕,肯定是被人谋杀!绝非典狱府说的那样!”
在道出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张久褚都已压低了声音,可是情绪一激动,竟不由地拔高了语调。他顺着堂上的书画一直端看,却猛然看见歌辰吐着粗气,怔怔地盯着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歌辰向后靠拢着文书桌案,背后那搭腰的手不断地在文案上用食指点着桌面,以此来分散自己的不安。
“这么一来,歌辰大人,你以为典狱府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故意隐瞒真正的案情?”
张久褚一路逼问,歌辰显然冷汗直冒,这就有点直接摊牌的意思了,歌辰一直想忍压的情绪被窥视,他眼里尽是反感,匆匆回到文案上坐下,企图寻找一丝平复,过了一会才吐露半句:“这我怎么知道!张久褚大人为何问我?!”
他情绪一起,顾不上礼仪,声调也随着激动而愠怒,惶恐地反将张久褚一军,想着击退他的猜测,没想张久褚依旧向方才来时一样,端着谦卑厚礼地说:“歌辰大人怕不是这样想吧……典狱府有意为之,难道大人,就不考虑一下当中的蹊跷?”
歌辰猛的一掌怒拍文案,转念又收住情绪,张久褚见逼得太紧,终究会伤害两堂的和气,佯做恭逊地说:“歌辰大人不必生气,久褚在职多年,不过是有话就说,现在歌辰大人还是自己斟酌,容某告辞。”
说完,就势轻身告退,歌辰也不留他,他细细看着张久褚远去的背景,说句实话,他恼的并不是九褚,相反,他还得感谢九褚对他表以实情,刚才那一幕怒火,只不过是他故意要流露在白虎堂前,目的就是为了让张久褚尽快离去,同时能够瞞人耳目。
但是,与此同时,他发现了一件更为令人害怕的事,这件事,就围绕在自己身边。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