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志茅屋所在的地方离渔夫家不远,仅仅隔了十来步路的距离。土墙上一棵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树下瓦砾松落,田如金没有等他们找上来,就先一人在原地踌躇不定,富大志将晒干的玉米杆放在筛子上,然后转身看着田大人,此时王孔目和渔夫都来了。
王孔目对田大人深深打了一礼:“大人。”
田如金定眼看了甚久,王孔目先介绍说:“田大人定然不认识我了,你上任不久,我乃是郡令手下的王孔目,来此是要对交给你一封太守大人的书信。”
田如金眉峰坠沉,心里咯噔一下:“哦,是吗?”
王孔目把书信交给田如金,田如金拿到信封,并没有着急去看,而是放进袖中,对王孔目道:“县里的事怎么样了?”
王孔目说道:“大人请放心,县里的张主薄听到了你在下游村暂歇的消息,他也派人前来四处搜寻失踪的人。”
田如金说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想今日就返回县里。”
王孔目和田大人一起走着,摸了一把下颚的短须:“呵,大人啊,上游的水患十分严重啊,在下也是担心,至于汛期什么时候结束,则难以推断,今年的水……实在是比往年大多了。”
田如金点头听着,反问了王孔目一句:“听说大人你也会回去郡里?是吗?”
王孔目缓缓走着,然后看了一眼土墙外的江景:“是啊,我今天便要回去,在下耽搁的时间实在太多了,郡令大人那边还等我去交领。”
“嗯,既然是同道,那么我应该是和你一同回去的。”
田如金说完,阴晴不定的天上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
两人抬头看着天空,一丝细雨落到地上,两人依稀能够听到雨声打在树上的回响。
接下来,雨声越来越大,两人急急回到茅屋前躲雨,田如金紧张地说:“看来,一定是大雨要来了。”
王孔目则道:“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上游的水会暴涨数尺,我等无法返回县城的呀。”
田如金眉心紧蹙:“岂止返回不了县城,只怕水患会蔓延到下游,山上的堤坝一定会不堪重负的。”
两人忧心忡忡地看着大雨。滂沱在平地上溅起大小不一的涟漪,浑浊的泥土混杂着水流,贯向壑丘,一个人顶着蓑衣,走进了富大志家,他看了看里面,富大志走了出来,问院落的人道:“大郎,这么大雨什么事?”
大郎说道:“田大人有令,让我等撤到山上,把所有村民全都转移到安全地方。”
富大志说:“那……好吧,容我将老娘带上,田大人和王孔目也都去了吗?”
“已经在路上了。”大郎说着,对富大志说道:“大志,我还要去通知其他村民,你快点和大家会合。”
“好的!”
大雨持续下着,山路上忽然多了一行蚂蚁般的人群,他们前赴后继地拉着车马,将家眷都带上,行进的速度很慢,但是没有人落后。
房龙在中间一小段位置停了下来,他身穿蓑衣,顶着雨笠,不时地朝队伍之后望去。
一个人赶了上来,原来是刑捕司的随从,左房龙在一处小坡上衡量许久,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山脚下的那道小路。
远处的人接着往山上走,村民吃力地推着板车,房龙这时候也会拉上一把,助板车度过凹坑,随从对着他耳边低声道:“大人,北海公和一帮家眷都已经安置好了,正乘着马车上山。”
左房龙点了点头:“嗯,好,一切注意,派几个人在山路上看着村子,如果有人从南边来,立马报我。”
随从道了句是,然后转身护送丁伯言的车队去了。
千里之外的地方,也有人顶着雨在走,他慌慌张张地看向身后,不时抱着身上的行李,饥寒交迫使他几乎昏倒,城门上[燕州城]三字夺目,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只觉得脚底下的水泡使自己又疼又麻,狂风袭来,一下将他吹倒在地。
沿途上不少躲雨的人,有一个人正路过城门,手上拿着包子,却被雨打湿了,他嫌弃地将包子扔到路上,被那个饥肠辘辘的人看见了,立马扑了上去,将掉在地上沾满泥土的包子啃咬起来。
他专注着吃包子,脸上伤痕累累,或许是已经多天没有进食了,吃完之后,他还舔了舔肮脏的手指,用麻木的眼神看着刚才那个人。
那人被他盯着,觉得不安,连忙躲开,却不料被他一把拉住裤脚,此人求着道:“大人,求你给我几个铜板,让我再买几个包子吧……”
路人不耐烦地挣脱他,大怒骂道:“哪里来的臭乞丐,老子没钱,滚一边去。”
此人仍旧不依不饶,被巡城的兵士看到,一把抓住了他。兵士看了看他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可又说不出来,于是就将他先押到大牢。
此人蓬头垢面,满身污泥,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洗澡了,倒在大牢里奄奄一息,忽然让他想起从前的事——
那时,他威风凛凛,在典狱府呼风唤雨,不知多么快活,可现在看来,他却连一条狗都不如,这个人,就是诸葛桐。
诸葛桐一路上遮遮掩掩,几次被人发现,所幸乔装成乞丐的样貌,才从巡城的衙役和兵士眼皮底下逃脱,挣扎回来燕州之境,他已经是半死不活,恨意从心底不自然地生起,让他咬牙发誓会将一切全部奉还。
沉重的枷锁使他透不过气,潮湿的大牢里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他从回忆中退回现实。靠着冰冷的土墙,绝望感让他惴惴不安,难道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
“不!绝不!”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或许能够对狱卒说明情况,再派人去救自己。
犹如找到了一丝光亮,他不顾伤痛,从牢中站起,扶着栅栏,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行,我是朝廷要犯,如果真的被人知道,狱卒第一时间是把我拿去问赏,而不是传话给我爹。”
他目光涣散,又倒在冰凉的地上。 雪影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