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峪,顾名思义,的是实至名归,三面临山,一面是沟。山势险要,犬牙交错,似有无数匹巨狼张开倾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望天而啸。山势险恶不说,一条大沟,坡陡路窄,又有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不闻鸟语花香,但见阴风习习,仿佛在密林深处有无数的眼睛再紧盯着过往行人。这是白日,尚且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倘若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做何窘态?
小太监正在犹豫之间,突然间丛林里发一串长啸,狼不似狼,虎不像虎,螭魅魍魉的叫声一般。小太监顿时慌作一团,东张西望,仔细搜索四周,看有何物出现。幸亏他是经过大阵仗的将军,否则吓也吓死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唿哨”过后,随即树丛中闪出一路“人马”,穿着褴褛,几不遮体。为首一人,脸黑似漆,青面獠牙,面目甚是狰狞。座下骑一匹青花骡子,手执狼牙殳,见了小太监,高声大叫道: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卖路财!识相的,留下马匹钱财,扭屁股走人,不知趣的,拿命来!”
小太监稳了稳神,仔细瞅瞅,喊话这人,脸上有几处炭粉脱落的痕迹,牙齿外露,决非人牙可比,这人分明是化了妆的。他想但凡是装神弄鬼之人,必无多少真本事。手下七八个“亲随干将”,也是骨瘦形销,面有菜色,多是营养不良所致。
“要钱还是要命,速速决断?”为首的等不住了,晃了晃手中竹殳喝道。
小太监暗忖:若要动起手来,这几人必不是对手。不怕打不过,就怕他们闪身跑了,隐入山林之中,叫死叫活就是不露面,哪里去寻?这样想罢,他决定采用慢军之计,只动口,不动手。因而就说:
“大王,小生乃是经商之人,有万贯家财。在京城开得一家饭庄,生意甚是红火。小生心想自己好了,不能忘了根本,因此上回老家接老娘随我享福,不想半路上遇到歹人将老母劫去。前日歹人中有个头儿被我手下拿住,经我再三良言相劝,并保证不取他的性命时,他才实言相告说,老母被他们藏逸于此山之中,具体位置他想不起来了。如此,我单枪匹马只身进山,遇到列位,也是缘分。如你等知道我母的下落,我愿分半数家产与诸位好汉,让大家随我一同进城享福。我说的句句是实,如若失言,必与此枪无异。”
说罢,小太监横过银枪杆儿,担在膝盖上,两手一用劲儿,“喀嚓”一声折为两段。
山贼们听了小太监这一番话,顿时引起轰动。贼众不见贼头发话,自然不敢擅自表态,只是窃窃私语罢了。从他们的小声嘀咕当中,小太监已经隐隐得知:太后就在他们手中。
山贼头儿问道:“你说的话句句是实?”
小太监答道:“母亲在我手里那是千金难换的宝贝,在你们手里则一分不值,我骗你们做什么?”
头儿说:“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吗?拿来做个抵押,口说无凭的。”
小太监摸索了半天,也没摸到一样像样的东西。他多年生活在皇宫,花钱的习惯没养成,还以为是天下都实行供给制哩,吃饭穿衣不用拿钱去买。听贼头一说要值钱的东西,才猛想起世间是要花钱的。突然他触到脖子上挂的那块玉,还是乌儿苏丹临分手时送给他留作纪念的,值钱多少搞不清楚,因为是情人送的信物,经常揣在怀里,总感到心中热乎乎的。今日事急,顾不了许多了,先拿出来充个数。摘下玉石扔给头儿,问道:
“这个行吗?”
头儿接过去仔细瞅瞅,然后摇摇头说:“一块破石头,涂上点颜色,能值几个钱?不行,花不溜球你哄谁?半麻袋谷米都换不来的。你再找找,看还有啥?”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那块玉塞进怀里了。
不是贼头儿看走眼,而是他根本就不懂行。此玉乃是一块纯正的海底红珊瑚,有鹅蛋般大小,个头、纹路、颜色,形状,造形等均属上乘,不说价值连城,一千两银子怕是是买不来的。
小太监急得心里发火,有心打马过去一把擒住那个山贼,好立刻救出太后娘娘。可是转念一想又怕打草惊蛇,人家不和你死打硬拚,扭屁股跑了,钻进茂密的林子里,你去哪里要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小太监想起小皇上赐于的那把“尚方匕首”,这可是事关生死夺命的宝物哩!倘若王书贵那儿再找岔,没准凭这样物事就可以抵挡一阵子。如今为了救人,他也豁出去了。当然了,他不敢说也没必要对贼头说是皇上给的,
头儿翻来覆去看了宝刀几遍,很内行地点点头说:“这个还差不多,多少能值俩钱。刀口也锋利,就是短了点,不然可以做兵器。好了,我看你是个老实人,也不刁难你了。你老娘如不是我们,早让那些土匪埋了。这救命之恩你可不能忘了,咱们人货两清,不过你这匹马可得留下。我们在这山里苦惯了,没命跟你到城里去享福,你带上你的老娘走人,以后别再来烦我们。”
这个贪心的家伙!小太监心里骂道,不过太后有了着落,他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话又说回来,这些物事和皇太后相比,那又是天壤之别了。
小太监下了马,马被山贼牵着。沿着曲里拐弯的蚰蜒山路,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方才见到几孔破败的土窑洞。但见炊烟袅袅,又闻鸡鸣狗吠,分明是有了人家。不是有人带路,常人决难发现这个神秘的所在。“村口”上几位穿着怪异的女人,一见她们的“队伍”凯旋而归,高兴得手舞蹈。一个山民指着一孔窑洞说:
“进去吧,你老娘就在里头。”
洞里光线很暗,小太监蹙着眼睛仔细搜索了半天,才看到草堆里卧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衣不遮体,脸黄如纸,形销骨立,这哪里像是贵为太后、富有天下的皇家母?分明就是穷山恶水里的老乞婆。
小太监匍匐倒地,双膝跪行,两行热泪滚滚而流,哽咽着大叫一声,道:
“娘啊,儿救你来了!”
佟碧玉恍惚之中听见有人唤她,忙睁眼细瞅,好半天才认出是小太监。顿时百感交集,不禁潸然泪下,双手搂住小太监的头脸,悲声泣道:
“儿啊,莫非这是在梦中?”
小太监背定皇太后,如飞下山。临行前他和头儿约定:七日之后,拿一马车粮食来换那块石头和小刀,马匹就不要了。头儿暗暗窃笑:这样的傻瓜也能发财?这样的账都算不过来还做大买卖哩?这两样物事加一起也不值一马车粮食呀!自然是满口应承,还额外发誓说谁若失言就是猪狗!
两百里路程走了足足五天,期间无非是讨饭、借宿,甚至有一两次卷缩在小破庙里熬过凉凉的秋夜。
好不容易捱到京城,到了皇宫大门口。
小太监说:“快让我们进去,这是太后。”
卫兵笑叱道:“太后?有证据吗?”
小太后又一次搜遍全身,最终也未拿出一件说明身份的证据。最后无耐,说:“你不会认人吗?”
“认什么认?老乞婆冒充太后按理是死罪,不和你们计较了,滚吧!前面有家小饭馆,没准还有剩饭剩汤啥的。”
“我是潘又安、大元帅、小太监,你也不认识?”小太监理屈词穷,搬出一大堆头衔。
“你是太监?这倒新鲜,脱了裤子让我瞧瞧,如果真没有那玩意,我可以托人给你补一个缺。”
佟碧玉说:“安儿,别和他们嗦了。走吧,去你舅舅家。”
佟世贤埋怨道:“你走前为啥不在皇上那儿讨个金牌?”
佟世禄说:“说那些没用,当务之计是赶快到山贼们那儿换回宝刀。正好有两天时间,搞一马车粮食,明天一早出发,后天不耽误时间。”
朝堂上,小皇上问小太监,说:“皇弟呀,你出去这么些天,母后有消息吗?”
小太监摇摇头。看到他的表情,他分明看到对面文臣班里王世贵嘴角上挂起了不易察觉的冷笑。
“母后不在了,你还回后宫吗?”小皇上又问。
小太监说:“我暂住佟将军府邸。”
小皇上叫道:“那好,下朝之后,朕和你一道去国舅家里玩。”
小太监说:“去不得。”
“为什么?”
小太监说:“佟将军府上不好玩。”
“就去就去!有你在就好玩。”小皇上说罢,一回头对执事太监喊道,“传旨,备辇,摆驾佟将军府。”
皇太后见了儿子涕泪双流,泣道:“皇儿啊,母后受苦了!”
小皇上笑道:“朕到处找你,原来母后躲在舅舅家。”
太后说:“皇儿速发圣旨,命宫中备凤辇,接母后秘密进宫。”
“还秘密啥呀?太后回宫,理应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文武百官,夹道欢迎才对呀,朕是皇上朕怕谁?偷着接老娘回宫,有这个必要吗?”
“皇儿听话,等母后进了宫再鸣放鞭炮不迟。”
小皇上不敢执拗,就说:“行,母后,朕这就发旨。”
太后传下一道懿旨,后宫大兴土木,专为小太监盖了一座宫殿,取名“潘公(公)府”。小太监也一举擢升为大太监总管,后宫诸般大事非潘公点头颌首,其余任何人不得独断专行。 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