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灵村回家之后,再也没有见过这些人。我已经彻底的离开了他们的世界——术士的世界。
如同方浊对徐云风所说的,真实和虚幻可能并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只要有人还能记得他们,他们就有存在的意义。
我很感谢方浊给了我这三本书《青冥志》、《黑暗传》、《大宗师》。让我在文字中熟悉了那么多可爱的人,他们是术士,但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不仅在文字里见到了他们,我还真的和他们曾经走到了一起。
我看着他们努力和挣扎,他们的喜怒哀乐。他们的追求和梦想。
在无数的闲暇里,徐云风、王鲲鹏、方浊、金仲等人的面目在我眼前闪现,我似乎觉得他们并没有远去。而是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每当想起这点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十分的温暖。人生已经太无趣,而他们的事迹,让我的生活变得有趣了很多。
从方浊给我三本书的那一刻,其实我就已经进入到了他们的世界。看着他们一步步迎着朝阳成长,看着他们孤单的背影走向夕阳。
当然当我有时候,需要去寻找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的时候,我也行动过。
我去过荆州,找到邓瞳的家。可是邓瞳的家已经被是一片废墟,一个小型的挖掘机在残垣断壁上作业。而春茂恒的员工听我问一个邓瞳的人的时候,她们的表情比我还迷茫。
我也去过水文局去寻找黄坤和申德旭,得到的答案是黄坤查无此人。而曾经是工程师的申德旭已经退休,退休后离开了宜昌这个城市。至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工程师,可能就是去回老家养老去了,如果他是白丹派的司掌,可能他在哪个深山里炼丹吧。我宁愿相信后一种猜测。
我也去了秀山,当地有很多姓黄的人家,不过他们都否认了黄家家族的存在。
既然去了秀山,距离湘西也不远了,干脆也去了辰州寨。我记得那个叫何重黎的小伙子,可惜,即便是辰州,当地人也并不认为赶尸是一件真实的事情,更多的人,都认为是他们当地旅游开发的一个卖点而已。是的,当地人也不相信赶尸的存在了。就算是赶尸还存在,魏家人已经没有了,何重黎还能把这个手艺继续传递下去吗。
至于犁头巫家,他们家族的事迹,仍旧在鄂西的民间流传,无论问一个端公,都会对我讲出一大段关于犁头巫家的传说。
诡道的门派,还有一个楚离,但是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在遇到这个人了。
我很喜欢《暗战》里的那两句台词,医生对着癌症晚期的刘德华说:“我想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刘德华轻松的说:“这辈子而已。”
是的,这辈子而已。
不过我还是遇到了一个人,当然是方浊。
遇见方浊的时候,已经又是两年之后了。
我回到了宜昌,在家里跟我的一干兄弟聚会喝酒的时候,我看见方浊就坐在邻桌。这次就她一个人。
我当时就很惊愕,方浊向我微微点头,示意不用打招呼。等着我跟兄弟们喝完酒之后。兄弟们都各自离开回家,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
方浊走到了我的身边,以她的身份,找到我当然是非常的轻松。
我不知道方浊要找我做什么,方浊却告诉我,需要我再帮一个忙。
我没有问帮什么,就答应了。
方浊的要求也很简单,她希望我能陪她去一趟七眼泉。
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没有人任何的为难,我当即都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方浊到了七眼泉上。
七眼泉的七个山峰仍旧矗立,山峰之下的一片的湖水。湛蓝的湖水清澈透明。
方浊就站在湖边,静静的看着湖水。头顶的白云在山风的吹拂下不断的变换。方浊对我说:“徐大哥,我想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我被这句话难住,突然我意识到了方浊到底想要什么。
我拉着方浊走到湖水的对岸,让后让方浊闭上了眼睛,“我来告诉你……”
方浊听从我,把眼睛闭上,我开始告诉她我看见的一切。
我说:“徐云风现在正在扛着一根木头,从树林里走出来……”
——徐云风扛着一根木头,从树林里走出来,走到了湖边,湖边有一个修建了一半的栈桥。徐云风在栈桥上,把木头用锯子锯成了两段。然后徐云风就在我的面前,坐在了栈桥之上,躺下来看着天空,休息了片刻之后。徐云风站立起来,把两段木头扛到了栈桥的尽头。
徐云风比划着将木头平放,蹲下来,嘴里咬着两颗钉子,用手里的锤子一下一下的钉着木头,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十分的专注。不一会两个木头就在栈桥之上固定好了。
徐云风吹着口哨,从我和方浊的面前走过,我拉着方浊,不紧不慢的跟随。
徐云风再次回到了树林里,我们也跟着走到了树林。王鲲鹏正在用一把斧头砍一棵树,树干倒下,树冠上的枝叶与其他的树木枝叶相碰,发出哗哗的声音,树木倒下后。
王鲲鹏用手中的斧头,将树干上的枝丫都修整。王鲲鹏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徐云风就在旁边悠闲的看着。
王鲲鹏做完手中的一切,示意徐云风把木头扛走。徐云风却不愿意动弹,蹲下来,手里比划着一个石头。王鲲鹏走到了徐云风的对面,也蹲下,用手里的数字,在地上比划。
我拉着方浊走到了徐云风和王鲲鹏的中间,他们在下棋,我告诉方浊。我和方浊站立的位置,纵横十九道,是一个棋盘。
方浊闭着眼睛,听着我在静谧的树林里,蝉虫的鸣叫中,告诉他,现在徐云风要把落下的一个石头拿起来,被王鲲鹏阻止。两人正在争吵。他们吵架的样子,就跟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方浊微笑,虽然她的眼睛闭着,但是她眼泪从眼角渗出来。
徐云风不吵了,他躺在树林里的草地上,一动不动。王鲲鹏拿他没有办法,用脚踢他。徐云风站起来,把木头扛起来,王鲲鹏帮忙,扛着木头的后端。
两人又慢慢的走到了湖边,我拉着方浊跟着他们,从树林走到了湖边,从湖边走上了栈桥。
然后我们看见两人同时把木头放下,徐云风坐在了栈桥的尽头,盘膝看着远方山峦的尽头落日,王鲲鹏栈桥靠着栈桥的栏杆站立也和徐云风一样,注视着落日上的云彩涌动。
方浊问我,他们开心吗?
很开心,我告诉方浊,他们很开心,你绝不可能想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平静。
他们的样子变了吗?方浊追问我。
没有变,就跟你当年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模一样。我哽咽着告诉方浊。
我和方浊站在栈桥的中段,看着徐王两人安静的看着落日,湖水的表面轻微的晃动。
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了,是个女人。
我告诉方浊。
方浊问我是谁,我犹豫了一下,告诉方浊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
她好看吗?方浊问。
好看,我回答,很清秀。
女孩走到了徐云风身边,陪着徐云风坐下,两人的依靠着看着远方。王鲲鹏靠在旁边。
三个人的背影,融入在湖水和山峦之间。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三人站起来,慢慢的从栈桥上走向了湖边,顺着湖边的小路,走树林和湖水的一个空地上。
一个木屋出现在我的面前,木屋的后方一个烟囱,冒出了袅绕的炊烟。木屋前方的有一个石头凿成的桌子。桌子上有几碗菜蔬,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坐下来,女孩进入到木屋里,端出一瓷瓶。女孩用瓷瓶给王鲲鹏和徐云风两人分别斟上。徐云风和王鲲鹏,悠闲地饮酒。
木屋不大,十分的精致,搭建木屋的木头在墙壁外侧伸出了很多枝干,枝干上还有树叶。
藤蔓爬满了木屋的一侧,开满了鲜花。
我慢慢的拉着方浊后退,看着三人在傍晚的夕阳下,就这么围着饭桌坐着,他们嘴里一定在说些什么,一定是说着很开心的事情,徐云风笑的前俯后仰,女孩抱着徐云风的肩膀大笑。王鲲鹏也莞尔微笑。
我们对方浊说,我们要走了。方浊闭着眼睛,对我说,等一会,再等一会。
我对方浊说,好吧,我们再等一会。
太阳落下,夜幕笼罩,王鲲鹏、徐云风和那个女孩三人的身影渐渐的融化在黑夜里。直到什么都看不见。
天上的北斗七星清晰在目。斗转星移,星河变换。太阳又从东方升起,清晨的阳光铺洒在湖水上。
我告诉方浊,我们走吧。我也看不到他们了。
我和方浊朝着原路回头走去,方浊的眼睛睁开了,和我一起,看着七眼泉上的一切。
我们看着七眼泉上的风景,眼前一片繁花似锦,云卷风起,碧云长空……
看到那湖边的一片鲜花,从蓓蕾慢慢的绽裂。有鲜红、有淡红、有紫、有黄、有白……花团锦簇,鲜艳的盛开。
看到那湖水在波光粼粼,微微晃动。
看到那葱翠的树木,发出的新叶在风中摇曳。
看到那无数的飞鸟在树枝上叽喳鸣叫。
看到那日光穿过繁茂的树叶,在树林里显出琴弦。无数的暗尘在光线里尽情飞舞。
看到那竹林在簌簌的摇动。
看到那青草上的鸣蝉在吸允着露珠。
看到那湖水上的荷叶追逐着开放。
看到那蜜蜂在树干之下萦绕。
看到那无边无际的火红枯叶在漫天飞舞。
看到那金黄的肃杀的雏菊在花丛中显现。
看到那大雁从天空缓缓走过。
看到那细雨瑟瑟,润化着轻风。
看到那鱼儿在湖面攒动。
看到那鹅毛在天空中飘散。
看到那水晶在湖面连绵。
看到那蓑衣在栈桥上孤单。
看到那一只呼号的乌鸦在空中掠过。
看到那白茫茫把一切都覆盖。
罢罢罢罢了深秋,罢了弄凉舟。海棠罢了,罢了老鱼鸥。原来旧事也罢,写花笺,赠与谁收?恁点弦月,却白了山头。
终篇完
大宗师完 大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