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根宝要说的,又与他那倒霉老娘有关。
闲不住的老太太,总想从别人家琢磨点东西,前天夜里挎着个篮子,又溜到坡坪村的菜地里偷黄瓜去了,完事后回家,刚到家门口就听见对门,也就是虎子家,隐约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根宝娘忍不住好奇,凑过去听墙根,听到有老太太在嘀咕,还有女人哭泣,而那哭声一听就是小丫头的。
根宝娘没当回事,直到白天给赵根宝送黄瓜,听说那城里来的,曾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丢了,警察正在搜寻,便跟根宝两口子唠叨几句,因为小美就是在赵根宝家说出虎子托梦的事,根宝娘说虎子死的邪门,凡是跟他有关的小丫头都会倒霉,前一个丢了,后一个不知是谁,在虎子家哭的嗷嗷的。
一句无心话,却让赵根宝翻来覆去的琢磨,同一晚,小美失踪,四哥弟弟家有小丫头哭,这也太巧了吧?
不管有没有用,赵根宝想来报个信,可在警察面前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他一见警察就怂了,被电了才老实。
说完之后,警察询问四哥的身份,与小美的关系,还有那虎子托梦又是咋回事?
而关于虎子的事,我们没有告诉警察,一是说了他们未必会信,信了也没用,真是虎子把小美抓走,他们也没办法。
二是没想到这事还与四哥有关。
四哥领人在五寨营闹了一场,我们拿他这种地痞流氓没辙,可五寨营也不是任由外人打上门的软柿子。
村长领着治保队的人找他们村干部要说法,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两边村干部把当事人召集起来,分说个道理,再不济就报警,上法院,像四哥这样领着二十来个人冲进村里,实在有些过分了,万一发生械斗,火拼,谁来负责?
坡坪村理亏,加上四哥一闹,村里知道他侄子在屠宰场闹鬼,又知道他请我去抓邪,虽然失败,可冯大愣在十里八乡有些名头,过去几年平了不少邪乎事,而且冯大愣不靠这个糊口,他是抓了邪再泡萝卜卖钱,有时候瞧见事主家实在困难,连钱都不收,喝顿酒,耍个高兴就走了,所以大家伙一听我是他师弟,反倒埋怨四哥太莽撞,哪有抓邪失败就给邪赔命的道理?
等冯大愣回来,让他收拾师弟的烂摊子呗。
杂七杂八的因素,让坡平的村干部逼着四哥把虎子的事暂时解决了,等冯大愣回来再处理。
怎么解决呢?
还是那陈婆子,她收了钱,扎几个栩栩如生的纸人,还装了内脏,又有村干部出面,找来和虎子玩捉迷藏的几个小孩,要了生辰八字和一缕头发,与那纸人一起在屠宰场烧掉,先把虎子糊弄住,余下的就等冯大愣回来。
这样处理之后,五寨营的村干部还领孙伟去四哥家探望,说了点安抚的话,四哥也向孙伟道歉,还说自己太冲动云云,孙伟借坡下驴,给了他家五百块钱,又带小美到虎子坟前上香,求他安息。
不管四哥心里怎么想,面子上是把这事揭过去了,所以小美失踪,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他最恨的是冒充高人的许茂林,和拿剑捅虎子的我,拐走小美有什么意义?
而赵根宝说虎子家有个小姑娘哭泣,我们都觉得他小题大做,毕竟虎子还有三个堂姐妹的。
但警察不这么想,听我们说了虎子的事,先痛斥我们迷信,又警告我们不准再搞迷信,否则全关进笼子里,便要去四哥家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
可刚出门,那年纪大的警察看天色渐暗,又返回来问我:“小孩,你是不是真把鬼捅了?”
我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是我们迷信,世界上没有鬼。”
那老警察低声道:“别跟我扯淡,说实话,捅没捅?”
我说捅了。
他让我把凶器拿出来看看。
我把孙家的菜刀递给他,老警察训斥道:“你糊弄鬼呢?这可是给你家办事,赶紧拿点真家伙给伯伯防身用!”
许茂林取来桃木剑,那老警察在身上比划半天,只好跟孙伟借了件军大衣,裹着剑,领了两个年轻警察去了,小美她妈也跟着,临走前还瞪我一眼。
想到下落不明的小美,我担忧不已,晚饭也没吃,蹲在门口眼巴巴等着消息。
警察这一去,足足三个小时,九点多才回来两个,胡乱扒拉两口饭又要过去。
小美是否四哥拐走,暂未可知,可四哥的弟弟,也就是虎子他爹肯定有问题,见了警察便满头大汗,稍稍诈唬几句又语无伦次,但搜查一番,没找到线索,便留一人在根宝娘家蹲点监视,小美她妈是自动请缨的。
现如今没人怕警察,贼被抓了都敢喊两句警察打人啦,可当时人们对警察敬畏到极点,像我在陈家村见了警察都不敢说话,都是听二叔那群流氓念叨的结果,什么大檐帽,两头翘,腰里掖着哇哇叫,什么二等警察刑警队,本身就是黑社会。。。
反正被警察盯上就没好果子,凡是被怀疑,拷回所里先服水土,打过之后再审问,不招继续打,招的驴头不对马嘴,一直打,什么时候把犯罪细节交待清楚,什么时候算完,要是打上几轮始终没结果,那是真冤枉,说个对不起就放了。
文明与否,那是时代背景,但有个好处,坏蛋见了警察就心虚,警察再一瞪眼,啥都招了。
也就是村里的情况比较复杂,抓一个能惹出半个村子,否则早把虎子爹拷回去了。
但警察也说,虎子爹的心虚未必是小美的事,也许有其他不法行为。
小美失踪整整一天,留在孙家的人都没有心情睡觉,倘若她真有个不测,不提如何跟刘喜顺交待,单是心中的内疚就会折磨我们一辈子。
叹声叹气到夜里一点,许茂林年纪大,有些扛不住,孙伟便劝他休息,可他看看我,叹息着摇头。
担心他身子,我就说大家回去睡吧,也许天亮就有消息了,便当先回屋,可翻来覆去哪里睡得着,想着前一夜,小美还在床上看书,便忍不住鼻子发酸,蒙着被子痛哭起来。
直到哭累了,脑袋发懵,不知不觉又跑到山林里,我才知道自己睡着了。
有狗脸女人出现的梦万分古怪,按说做梦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我却清楚,醒来又对梦中所发生的记忆模糊,只记得个大概。
肯定是托梦,却不知那狗脸女人想干什么,向前走两步又看见她,站在石头上叽叽喳喳,手舞足蹈。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的回答让我无法理解,或者根本没有回答。
和上次一样,见我一头雾水,她跳下来,捡起块石头冲向我。
小美下落不明,我正心烦意乱,这狗脸女人三番四次在梦中打我,我也火了,顺手抄起根木棍,骂骂咧咧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就在梦中与她厮打起来,这女人相当厉害,我的棍子打在她身上,居然半点反应都没有,而我也不信梦中被打死,会连床上的我一并死去,便不管不顾的跟她拼了,反正我也不觉得疼。
就这样打了一阵,她只是灰头土脸,我却奄奄一息,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满身抓痕。
正要再上,忽然听到有人大喊:“初一。”
扭头一看,眼前却是黑暗,黑乎乎的脑袋在我头顶,焦急的喊着:“你快醒醒,快点醒醒。”
是孙伟,他将我从梦中叫醒,我问他咋了?
他说:“你师兄的那只刺猬疯了,正咬笼子呢。”
跟他到院里一看,笼中的刺猬正用脑袋一下下撞着鸟笼,许茂林抓着根细棍,想把刺猬捅回去。
我问他:“怎么了?”
许茂林说:“不知道发啥疯,刚刚咬笼子,咬的它满嘴流血。”
王来泉的墓室中将它救下,又用鸡冠血养回来,可刺猬却没了灵性,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动弹一下,忽然间在鸟笼里发疯自残,我们不明情况,不知如何处理。
倒是孙伟说,有危险来临的时候都会鸡飞狗跳,看刺猬这架势,难道要地震了,它想逃跑?
鬼知道,但我不忍心看它撞笼子,便揪下铁丝,将鸟笼打开。
那刺猬却猛地蹿了出来,向门口跑去,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它已经消失在门外。
刘喜顺的女儿丢了,冯大愣的小刺猬,一只出马仙,也要离我们而去了?
就在我们瞠目结舌之际,那灰不灰白不白的刺猬又蹿了回来,一溜烟跑到我脚下,狠狠咬在我脚趾头上。
我吃痛,向后蹦去,刺猬又朝门口蹿,却没出去,而是回头看看我,又蹿了回来。
我赶忙跳上桌子,刺猬绕着转两圈,跑向门口,再次扭头。
许茂林说:“是不是让你跟它走的意思?它要带咱们找小美?”
有这么夸张么?警察都找不到小美的下落,一只没痊愈的出马仙,说白了就是畜生,它能知道小美在哪?
“不管了,跟上看看。”许茂林起身就要追,却忽然喊道:“大仙儿你别跑,我们可追不上你,咱上车行不?”
就好像能听懂人话,刺猬又蹿回来,还发出尖锐刺耳的吱吱声,似乎在催促我们快点。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