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桥村,于家。
于世伯说出血佛爷,我便忍不住高叫:“我知道这个人,学的是密宗施身法,无恶不作的王八蛋,害了我师父的心上人。”
当年何道长先听说了爷爷身份,便到杏桥村找于世伯打听,又得知血佛爷,转道去找孙殿英的老部下询问,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于世伯并不知道何道长与血佛爷还有一番恩怨。
听我说了,他才意外道:“还有这事?血佛爷没被你爷爷搞死,还去欺负何道长了?这三个人,真是一辈子的冤家。
“王八蛋耍阴谋诡计,害命在先,栽赃在后,但他后来还是被我师父搞死了,老爷子,您接着说爷爷去盗墓的事。”
“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卢小嘉想盗墓却不知道哪里有古墓,血佛爷提议,两人一拍即合,你爷爷做不到主,只能听令行事,他是跟着血佛爷到古墓里看了看,不知道发现什么硬茬子,这才回来找老道长帮忙,可他和卢小嘉挖了将军棺,离开上虞的半个月后,老道长就被河里的鬼害死,你爷爷祭拜过,感叹几句就走了,我再见他就是三几年的时候,他和老四,领着一个叫陈大鹏的人回来,说是要。。。”
我再度惊叫:“陈大鹏?那是我太爷爷。”
于世伯白眼一翻:“什么太爷爷,你太爷爷叫于凤昆,陈大鹏就比你爷爷大个三四岁,不过长相差了很多,你爷爷他们四个从梨园出来的,都爱臭美,把脸看的比命还重,你爷爷大我近三十岁呢,可那一次他们回来,要说他是我弟弟都有人相信,那一次他们回来,你爷爷跟于家老五,他五弟,我五哥说事,我就在旁边听着,就是刚刚跟你说的那些,你爷爷说,卢大帅在天津病逝,卢小嘉又跟一个叫袁文会的帮会头子混在一起,这袁文会是个大汉奸,你爷爷实在看不下去,就带着老四跑了,说是从卢小嘉手里,偷了古墓里盗出的宝贝,要去隐居。”
“他们盗了什么墓?偷了什么宝贝?”
“没说这个,于家家大业大,跑不脱的,他怕卢小嘉对于家下手,所以跑回来说几句,日后卢小嘉来问,我们把该说的说了,他能得到的消息就是你爷爷确实回来过,只是兹事体大,最关键的没有告诉我们,这是合情合理的事,卢小嘉就没了再逼于家的理由,不过你爷爷多虑了,在那以后,卢家一蹶不振,反倒是咱老于家出了个汉奸头子,浙江这地界,不归卢家说了算喽。”
看于世伯颇有自豪的感觉,似乎汉奸不汉奸都无所谓,于家威风就够了。
想了一阵,我又问:“爷爷只带着老四逃跑?他和老二老三在天津的时候结仇了?”
爹娘和二叔二婶被活活烧死,一直是扎在我心底深处的刺,以前没工夫考虑报仇的事,也不觉得有报仇的希望,茫茫人海,我上哪找两个老头去,更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可于世伯提起这两人,我那点怨恨和揪心之痛便又翻了起来,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几十年后跑来杀我全家?
找不到也就罢了,既然有了他们的消息,这灭门之仇非报不可。
而于世伯却告诉我,爷爷和老二老三没有太大的仇隙,只是人心易变。
“没仇,心变黑了,其实你爷爷的心也挺黑,只是被老道士的死感化,有了那么点善心,老四倒是没变,他向来对你爷爷言听计从,你爷爷是他姐夫嘛!就那个老二老三,一条路走到黑,听你爷爷说的,卢家虽然倒了,可曾经辉煌过,这么点余荫庇护着卢小嘉在天津上层社会厮混,帮着袁文会抓捕反日人士,你爷爷看不下去,就和卢小嘉分道扬镳。。。对了,我知道你爷爷从古墓里偷出啥了。”
“啥?”
“一个鎏金镶玉的铁盒子,要不跟你说,我都想不起来,”于世伯两手比划,就是女人梳妆盒那么大的一个物件:“你爷爷和卢小嘉闹得不愉快,好像卢小嘉还打了他,他走的时候除了那个铁盒子,还偷了好几箱财宝,从古玩字画到金银纸币,应有尽有,回到于家,他的宝贝就在山洞里藏着,还领五哥去看过,让他取几件补贴家用,当时我还小,五哥整天领着,他不好意思拿,我得给自己攒点老婆本,而且你爷爷是我大哥,我跟他有啥不好意思的?”
“你拿啥了?那个铁盒子?”
于世伯两眼一横,说道:“不是,我是说你爷爷所有的财宝都放在山洞,就那个铁盒子随身带着,也不嫌重,这才估计那盒子是他从古墓里带出来的,他也没叫我拿,是我厚着脸皮伸手,古玩字画看不懂,金银财宝拿不动,我就装了一布兜纸钱,回去才知道,那是满洲国圆,出了满洲国的地盘就花不出去,不过放到现在还挺值钱的,有人收那些玩意。”
看看于世伯家的大院子,我问道:“你把满洲国圆当古董卖了?”
“能留到现在就好了,我十来岁的时候要娶媳妇,为了筹办聘礼,就把那一兜子纸钱剪了,挑里面的银线,拢共也没挑出一两银子来。”
于世伯并不知道铁盒子的来历,只是靠猜,也就更不知道里面装的啥,可看爷爷当紧的模样,肯定是好宝贝。
再说老二和老三。
他们舍不得离开卢小嘉手中的权势,更舍不得爷爷偷出来的财宝,是跟爷爷离开后起了坏心思,想黑了几箱财宝据为己有,再提着爷爷的人头去找卢小嘉。
可他们小瞧了老四这个人。
于世伯说,老四这人不怎么说话,卢小嘉养的梨园四鬼,爷爷跟卢小嘉最近所以最出彩,老二老三一个奸诈一个阴狠,作风都很明显,唯独老四是个闷声跟屁虫,卢小嘉有时候都想不起这个人,只有看见了,才记得他是于凤仙的小舅子。
可实际上,老四内秀于心,藏拙于外,极有主见,只是不说。
爷爷跟他说:“不跟卢小嘉干了,咱偷点钱跑吧。”
老四说:“好。”
爷爷再说:“我去叫老二老三。”
他依然是一个字:“好。”
心里却打个问号,以老二老三的性子,会跟他们走嘛?
有了疑问也不说破,而是一路上小心观察,发现老三在肉汤里下药,他明明没喝却学着爷爷的反应装晕,等老二老三凶相毕露,他忽然发难,几招就把两人放倒了。
如果不考虑爷爷养着吊死鬼,老四才是梨园四鬼中最厉害的,短霸法使的贼溜,身手也猛,唯独一点就是枪法不行,他也从不用枪,从小在戏班听故事,最崇拜的是水浒传里的没羽箭张清,都没人教他,自己捡几块小石头,没事扔着玩,结果扔出了二十步以内,指哪打哪的绝活,又准又狠,不比手枪差。
这还只是外功,真正厉害的是他把青衣秘术里,几百句铁口直断都背会了。
铁口直断不可怕,单从相面和相地来说,那几百句的内容还没许茂林会的多。
可怕的是老四背会了也不跟人说,要用的时候,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才知道他懂这个,却不知道他还懂什么,还会什么,以及他心里想着什么。
有四个字形容老四,再合适不过。
深不可测。
而如此深不可测的人,却莫名其妙被何道长的一碗鸡血浇死了。
而他一直被爷爷掩盖,我都忘记问何道长,四爷爷的死是个怎么回事。
再说当年。
树林里,老四将老二老三放倒,都不跟他们说话,叫醒爷爷,说了老二老三想下毒手,就蹲到一边看热闹,爷爷审问,得知二人忘记当年结拜的誓言,财迷心窍,又念及这些年来出生入死的感情,爷爷不忍心害他们,就绑在树上,任其自生自灭,后来的事可以证明,这二人没被狼叼了。
再后来就是爷爷回到于家,多了我太爷爷陈大鹏,不管于世仙与陈大鹏如何结识,后面的事我就知道了。
早听奶奶说过,太爷爷青年时随父离家,在山东做买卖,四十多岁领着儿子与侄子再回陈家村,说是家业和亲眷被山匪害了,只能回老家避难。
一定是爷爷要隐居,为了改头换面,给太爷爷当了儿子。
“我有点头疼,你让我捋一捋。”
这家有点乱。
何道长让我不要忘了陈家村的养育之恩,当时我还觉得他多虑了,于家于我只是陌生人,我没有半点回浙江认祖归宗的念头,甚至对那陌生的血缘亲戚有一种抗拒,可听了爷爷的事,他与我太爷爷其实是差不多的年纪,我对陈家的祖先和长辈,就有点诡异的感觉了,没有不亲近,只是说不出的腻味。
陈家是大族,我比划指头算着自己与那几十号人的辈分。
许茂林脑子还清楚,笑问道:“老爷子,那些导游说的故事是咋回事?什么西施踩着鱼桥吃杏子,还有小兰仙和卢小嘉的恩怨情仇,和西施浣纱,梁祝化蝶那么像呢。”
“我瞎编的,当年我家穷的不像样,你们师父何道长来了,想问我仙哥的事又不能直接张口,只好先套近乎,给我家摆了个四水归明堂的风水局,旺财运的,后来我家就发了点小财,我一琢磨,借着这股财运,咱老于家大鹏同风起一趟呗,就编了点故事搞旅游,不能说像那么简单,根本就是照那俩故事改的,我还加了点牛郎织女的桥段,你们没听出来?”
牛郎织女是鹊桥相会。
杏桥村是鱼桥送西施过河,确实挺像。
说起河,我忽然想道:“老爷子,那条连着将军管材的铁链,另一头不是连在河里?该不会就是村里那条河吧?”
于世伯微愠道:“什么老爷子,我是你十四爷爷,你说的没错,柳妃娘娘被五马分尸之后,就埋进那条河里了。”
“没了将军棺镇着,她就闹鬼了,你还敢让游客来参观?”
“没有,她埋在后山了,你要有兴趣,十四爷爷可以领你去看看,那河里如今的水鬼是老道长,就是要借人气将他压住。”
刚刚听说老道长的死,没来得及问,此时请教。
于世伯却说:“你喊一声十四爷爷,我就说给你听。”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