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认个师父,后脚又多了个师兄。
好久没有人亲人,忽然多俩该关心的人类我都忘记怎么关心了,看何道长皱着眉头不知在想啥,我试问道:“那咱们过去看看师。。。师兄?”
何道长摇头:“看是要看的,但不是现在,他不知道我住在这里,还当我在浙江,咱们夜里再去,而且你这脏兮兮的模样也没法见人,师父领你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教你一套说辞,免得邻居问起来你不知道怎么应付。”
何道长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找出一身旧衣服,又在院里收拾几袋子烂货,装在平板车上,拉着出门。
陈家村户户贫困,即便赵村长和陈老头也富不到哪去,而我是村里的小城隍爷,不说崇拜那么夸张,起码村里人见了我都带着笑脸,而在外面流浪一年多,又跟着李家见了点世面,我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出了村连个屁都算不上,但我对爷爷还是很有信心的,我见过几个四处卖艺的班子,有多少钱咱不知道,起码人家坐着卡车走南闯北。
一辆卡车不比212便宜,可那些班子的角儿的功夫,比我爷爷差远了。
所以我觉着爷爷如果出村闯荡,就凭他把自己变小的功夫,肯定能赚不少钱。
而何道长肯定与爷爷一个级别,狼行千里吃肉,我觉得他走到哪都能闯出个活神仙的名头。
可真没想到他穷的掉渣呀,说要带我洗澡还拉着板车出门,因为不卖点酒瓶子纸片子,他都没有洗澡钱。
即便这样还跟废品站的老板讨价还价,甚至把我拉到面前说:“老板,这是老家来投奔我的小孩,你不多给两个钱,我们晚上就没饭吃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脸上阵阵发烫,不为自己感到丢人,我讨吃要饭时啥丢人事没干过?我是替何道长不值。
但也不好意思问他咋就能穷到这地步,难道真应了那句话,龙游浅水遭虾戏?
澡堂,往池子里一泡,就看一圈圈黑水从我俩身周扩散,何道长倒不觉得丢人,还美滋滋的说:“咱爷俩享受一回,初一呐,夜里有人问起,你说你是山东枣庄人,论辈分我是你二大爷,爹死娘嫁人之后你一直流浪,六七年了,前几天被我找到才领回家,有人问的详细,你就说从小离开村,啥都不记得了。”
这套说辞让我汗颜,记住后赶忙打岔:“师父,师兄为啥不知道你就在他附近?”
何道长说:“十几年前我去浙江上虞追查你爷爷的身份,住了三年多,你师兄家是我邻居的孩子,有天他在山里被刺猬觅了,我给他瞧病,瞧好后,他就要跟我学本事,我教了他几手粗浅的功夫,也没有收他当徒弟,但这小子鬼机灵,一法通百法通,居然凭那几手小本事给人收惊,还搞得像模像样,他爹娘死后就拍电报要来投奔我,当时我不在这里,不太方便就没让他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跑到山西扎根了,期间联系几次,我告他还在浙江,直到几年前,师父准备安顿下来,才想起当初这个小家伙,索性来找他了,但没跟他联系,就等着快死的时候表明身份,让他给送个终。”
我问他,爷爷和浙江有什么关系?被刺猬觅了是啥意思?
何道长说,爷爷的事三天也说不完,以后再说,赶紧洗澡,洗完了去看冯大愣,而被刺猬觅就是上身的意思。
民间五仙,狐黄白柳灰,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这五种动物很有灵性,能修仙儿,东北流传的出马仙就是它们,只是出马仙跟出马弟子达成协定,配合着积累善功,这是附在弟子身上,百利无一害,而冯大愣是被歹毒的刺猬仙盯上,觅了他的身,吸他的精气神。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洗完澡,换上何道长的旧衣裳,他还嘱咐我以后不许剪头,要蓄长发,便把平板车送回家,一道去看冯大愣。
何道长住的村子叫三里庄,离省城还有一百多里,村里几百户,周边还有几个村子,我估计这就是何道长穷的原因,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地方,他没有田地又没有手艺,只能收破烂了,当初他在陈家村可是陈老头做主,每家半分给他凑了五亩地的。
何道长家离冯大愣家有一截,天黑正好赶到,也是个不大的院子,院门大敞,左邻右舍都在院里坐着。
去买纸钱的两个中年男人也在,见到我们,打招呼道:“何师傅也来了?”
何道长笑笑:“大愣以前帮我拉过车,我来看看,他还疯着呢?”
说话却没进门,估计要看冯大愣的情况,若是清醒就不见他,不过何道长说,即便见了面,冯大愣也未必认得出。
中年人说冯大愣还疯着呢,领我们进门。
何道长随口介绍我是他老家的亲戚,便让我在院里等着,他和中年人进屋去看冯大愣。
毕竟是我师兄,我也想进去看看,可师父不让只好作罢,而院里有张小桌,摆着香炉和瓜果贡品,桌下有半盆纸灰的铁盆,应该是烧纸送鬼留下的。
何道长进屋后,院里的人招呼我,问我要不要喝水,随后闲聊起来,我问他们,有人中邪还是咋回事?
几个大叔七嘴八舌讲了起来。
冯大愣在三里庄有些名气,专给人收惊驱邪,但比不了何道长在陈家村的地位,毕竟没有城隍压百鬼的手笔给他壮声势,而他的本事也古怪,不像何道长用桃木剑和符咒,好像还会武术,冯大愣用刺子和瓶子驱邪,把邪祟困住然后对骂。
邪祟是脏东西的统称,什么鬼呀,动物仙儿呀,一股子秽气呀,都叫邪祟,被邪祟缠身的人都会变成精神病,比如当初的陈老头,骚不叽叽的摸人家小桃花的脸,又踩着棺材上吊,见了爷爷和陈二才,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反正身上有邪祟的人肯定要折腾,听院里人说,这几年找冯大愣看病的,干啥事的都有,什么大半夜裸奔的,见人就舔的,不爱女人专干母猪的。
反正谁家被邪祟祸害,就领病人来找冯大愣,他人高马大,深眼窝,鹰钩鼻,一看就不好惹,连鬼都能吓唬住。
病人来了,就被冯大愣用红线绑在院里的枣树上,但中邪的人肯定要折腾,有些不厉害的,冯大愣骂几句就老实了,那些难缠的就会和冯大愣厮打,而他有一轱辘红线,碰见棘手玩意就扯着红线冲上去,红线是编中国结的那种,别说闹了邪祟的人力大无穷,就连普通人都绑不住,可奇就奇在这,只要被红线缠住,病人的力气就消失了,乖乖被他绑在树上。
冯大愣就搬椅子坐在对面,和何道长一个路数:“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些老实的邪祟就会交待来历,为什么冲活人身子,是有仇还是有愿。
有仇的,冯大愣劝他们放弃,有愿的,尽量帮它们完成,碰着不肯放弃仇恨,或者被绑了都不老实的,冯大愣就与它们对骂,啥难听骂啥,骂不过就拿刺扎人家,小拇指长,普通绣花针三根那么粗的黑刺子,专挑肉厚的地方扎,而一般的邪祟不怕疼,因为打的是人身而不是人身子里的邪祟,但冯大愣的刺子能扎住邪。
到了用刺这一步,基本宣告冯大愣胜利,再回到前一步,你是谁,从哪来,有啥事。
真有不怕死的,比如上身就是要报血仇,或者被动物觅了不会说人话,被秽气缠身连眼都睁不开的那种,冯大愣就得收邪。
他家枣树根部有个拳头大的洞,需要收邪时,冯大愣就拿瓶子扣在病人头顶,触电似的浑身颤抖,口中再念上咒语,他说这是发功,等发完功,就把瓶子插在树根处的洞口,病人在树上绑一夜,第二天家人来接,保准痊愈。
冯大愣说,病人身子里的邪,已经被他拔出来,困在瓶子里了。
这就是冯大愣的本事,院里人不知我俩的关系,满带炫耀的讲给我听,末尾还说:“这几年大愣少说收了几百个邪祟,厉害着呢。”
我干笑两声,没吭声,感觉这话有点熟悉呀——这几年我们初一抓了几百只鬼呢。。。
见我反应平淡,院里有人不满道:“小家伙,你不信是吧?”
我没不信,但要说信,院里人也不相信,正常小孩听了冯大愣的本事根本不是我这种反应,可我正常么?我啥鬼没见过!
问我那人指着院角说:“大愣收的邪全放在那里,来,我叫你开开眼界。”
顺着指头看去,可把我吓了一跳,院角整整齐齐摆了近百个玻璃罐头瓶,刚进门就看见了,我还以为冯大愣也兼职收破烂。
那人取了个玻璃瓶子回来,推到我眼前说:“瞧瞧,这里面装的就是鬼,没见过吧?”
我还真没见过叫黄桃罐头的鬼。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