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道:“是我四爷爷告诉你的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四爷爷想跑,想要离开你爷爷的身边,所以他需要我帮忙,帮他演一场戏。”
一句惊醒梦中人,我惊呼道:“你根本没有杀死他,是你俩演戏,他装死,然后溜了?”刚说完,我又绝对不对劲:“也不对呀,我奶说,我出生的时候他还诈尸,跑回家吓唬我娘,那就是我四爷爷的尸体,我奶说他脸上还有被鸡血烫伤过的痕迹呢,他的寿衣还是我奶亲手做的,怎么可能认错!”
何道长反问:“死了三十多年的人,尸体没有腐烂成枯骨,身上还挂着腐肉,你也是道士,给师父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养成荫尸了?不对,荫尸没脑子,哪会跳起来插手我家的闲事?我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没想过,只当你道法高深,搞死的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何道长笑骂道:“少给我戴高帽子,师父给你解释吧,因为年三十去你家吓唬你娘的,就是刚死没多久的于老四,他在外面跑了一圈,心里还惦记你爷爷,于是临死前,让他徒弟把他葬回陈家村了!”
“他还有个徒弟?谁呀?”
何道长缓缓说道:“刘老四!”
“刘老四?”我腾地站了起来,低吼道:“我操他妈的,他在哪?”
“师父不知道,就连刘老四是你四爷爷的徒弟,也是前年才打听到的消息,其实师父将你赶去戏班,除了锻炼你,还有就是给你家报仇,当年若不是师父鬼迷心窍,和你四爷爷演那么一场戏,他不会离开陈家村,不会收一个徒弟,也就不会有人害了你家,师父捅的篓子,自然要亲手弥补。”
说到了,何道长满眼内疚,强撑着无力的身子做起,对我说道:“初一,骗了你这么多年,师父对不起你,不管怎么说,你家出事都与师父有关,如果你想报仇,师父不会怪你。”
我正跳着脚,怒气冲冲表示要找刘老四报仇,何道长一句话让我赶忙跪下,趴到床边,言辞恳切:“师父您千万别这么说,您对我有大恩,无论如何,徒弟都不敢埋怨您的,何况这件事跟您没什么关系,您可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若非何道长,我早就饿死在路边了,若非何道长,哪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供我栖身,若非何道长,谁又能教我一身本事,这是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再造之恩,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大恩大德,何况我家的事本来就与他无关,他之所以会觉得内疚,是与我朝夕相处好些年,说是徒弟,其实与他的儿子,孙子有什么区别?
正因为他过于疼爱我,才会把我受的委屈当成自己的罪过。
煽情的话,我说不出口,也不知如何跟他说,只是噙着眼里,不停给他磕头,只希望他别再责怪自己。
本来就病者,再因为这事动了心气,不说我的难过与内疚,真有个三长两短,冯大愣和许茂林还不得打死我?
虽说是男人之间的感情,可到了深处,何道长也不能自已,那双老眼被泪水蒙住,他赶忙揩去,带着哽咽跟我说:“初一快起来,你不生师父的气,师父就心满意足了,快起来,你这一跪把文静丫头也吓着了。”
扭头看去,文静跪在我身后,光滑的额头沾着一片灰尘,想来也跟着我磕了两个。
何道长让我起身,我将文静扶起,便听何道长说道:“刘老四本名刘文勇,祖籍河北,地皮混混一般的人物,不知道怎么和你四爷爷认识,给他当了徒弟,俩人在四川高县住了十多年,师父就是在高县打听到他们的关系的,但刘老四已经失踪好久,关于他的情况,师父就知道这么多,至于他对付你家的原因,你听师父说完就知道了。”
“你四爷爷的死,确实是和师父演的一场戏,我们各取所需,当年师父收拾了陈家村的死鬼之后,便向村里人打听楠木棺材的消息,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寻找,可在有心人眼里,自然知道师父要找什么,你爷爷就是这个有心人,一听师父打听77改联队还有眼生的道士,便担心有一天,他会暴露,所以他和你四爷爷商量了个计划。。。”
爷爷和四爷爷商量的计划就是赶走何道长。
赶走的方式很简单,何道长在陈家村立足,凭的是他抓鬼的手段,如果让村里人认为他是个大骗子,自然会将他赶走。
爷爷想放粉春玲对付何道长,让他被鬼上身,让他颜面扫地。
梨园四鬼学的是短霸法,与道士天差地别,况且有老道长白心惠在先做榜样,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所会的邪术,能对付有正经传承的道士,而爷爷有放鬼的念头,因为他当时既不是督军府的半老爷,也不是革委会的陈代表,不放鬼,难不成找块转头找何道长打架去?
正如何道长所说,爷爷真去打架,何道长吆喝一声,爷爷就被村里人拍死了!
爷爷决定放鬼,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无奈之举,但四爷爷并不这样认为,在他眼里,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如粉春玲重要。
四爷爷和粉春玲的关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是她在老家就认下的干弟弟,带到春露班讨生活,可兵荒马乱的年月,相依为命的两个人的感情有多深,可想而知,尤其这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粉春玲没和四爷爷搅和到一起,一是年纪差得多,二是先被我爷爷这个俊到不像人的妖孽插了一腿。
但有一点,我和何道长,乃至于于世伯,都觉得四爷爷应该爱慕粉春玲,而且是爱慕到极点,可以看着她和别的男人睡觉,只要她幸福的那种。
我爷爷是否知晓四爷爷的心意,得问他本人,也许不知道,也许知道却不在意,因为四爷爷从没有影响过他和粉春玲。
爷爷和粉春玲在戏班卿卿我我,四爷爷看着,粉春玲被卢小嘉抢走,爷爷去救,四爷爷跟着,爷爷和粉春玲住进督军府,四爷爷陪着,粉春玲死了,四爷爷哭着,粉春玲成了爷爷养的吊鬼,四爷爷守着。
从头到尾,他始终沉默,直到爷爷要派粉春玲去害何道长,他终于不在沉默,而是斩钉截铁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爷爷问他为啥,他说,怕粉春玲斗不过何道长。
这是一句有歧义的话,四爷爷是怕粉春玲受伤,而爷爷理解成他担心粉春玲失败,弄巧成拙。
也有可能我爷爷没有误会,只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他估计四爷爷的感受,所以他还是瞒着四爷爷放出了粉春玲,因为他没有其他手段了。
没有放粉春玲去害何道长,而是放进了城隍庙,让她带着一众死鬼,再度搞事。
于世伯评价过四爷爷,这是个深不可测,心里有,嘴不说的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爷爷放出粉春玲便惹恼了四爷爷,他向来心里有,嘴不说,好不容易说一次不行,我爷爷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索性不再费口舌了,能动手绝不吵吵。
四爷爷直接找到何道长,干脆利落的交待自己的来历,来意,又以沈爷三人的尸骨和楠木棺的下落作为交换,希望何道长将粉春玲从城隍庙取出来,并教给他养鬼之术,再帮他离开陈家村。
这件事说明四爷爷心里还是有我爷爷这个大哥,否则也不会用假死而遁的把戏。
之后就有了何道长请人种地,四爷爷不去,爷爷与他密谈,认为何道长怀疑他们,故意试探,四爷爷说:“交给我,你别管了。”
爷爷以为他要铤而走险,办了何道长,虽然担心,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便让他多加小心。
接着是四爷爷种地,犯羊癫疯,中邪变声,砸城隍庙墙,何道长抓鬼驱邪,失手将四爷爷害死。
从头到尾,都是何道长在与四爷爷演戏,可在我爷爷看来却是另一种光景。
何道长找棺材,他担心自己暴露,何道长请四爷爷种地,他以为这是试探,城隍庙的粉春玲消失,他认为何道长察觉,于是四爷爷请粉春玲上身,或者粉春玲冲了四爷爷,找何道长拼命。
最后四爷爷的死,在我爷爷看来就是何道长故意为之,要弄死他们兄弟两个。
“你四爷爷就是个王八蛋。”
故事讲得好好的,何道长突然骂了一句。
我问他:“怎么了?”
“他不单骗了你爷爷,还把我也骗了。”
“这个计划不是你俩合谋的么?他骗你什么?” 头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