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下电话,我开车去袁四通的小屋,袁四通不在,但他将门前打扫得很干净。这个袁四通这么爱干净,跟我是有得一比的。我从门缝往里面瞧了瞧,没有发现信件,也许,高雷市委正在研究我的“意见”吧?那么市委的日常工作是谁在负责呢?
“蓝影”没影,“蓝海”在保密局高雷站内,“蓝琼”在康县,如果“蓝影”和“蓝琼”也潜伏于敌人内部,他们就未必是高雷市五常委之一了,他们都不可能负责市委的日常工作。而两个“绿叶”都还在医院里,保密局还在监控着钱海红,林芍还得在医院静养好几天。
现时的高雷市委,正处于是最艰难时期。
我于是去南华酒店休息了一个小时,下午快两点半才去高雷师专附属中学找劳小雯。不巧的是,附中的李一隆校长告诉我,劳小雯一个小时以前,让她小舅翁竖民站长接走了。
劳小雯说她要去西营,至于因为什么事,她没有跟校长说。
没有劳小雯陪着,我一会去高坡岭监狱见着周祺芝,我该如何劝她和她的同志们出来呢?本来,让周祺芝和她的同志们在警察局、监狱中坚持斗争就是我的主意,她们自始至终地执行了我的方案,我这会却要去监狱里劝她们出来,我如何告诉她们,我们的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了呢?
周祺芝对我的误会主要有两点,一是我前些年在汪伪集团及其法院工作多年,是漏惩的“汉奸”。二是杨英豪被枪杀后,报纸吹嘘我用我的“吹弹”功破获了“师专枪击案”,保密局才得以一举击毙“主犯”,抓获从犯,我是主要的杀人凶手之一。这第二点,我无法跟周祺芝解释,解释的结果只会越描越黑,只会增加周祺芝对我的误会。
那么第一点,我该如何跟周祺芝解释呢?切入点在哪里?周祺芝两次见到我,都骂我是“汉奸”,我希望她这一次也这样骂我,不然,我真不好找切入点。
既然我来了,我必须践诺走一趟高坡岭监狱,如果机时得当,我还可以再次见见我的小舅刘定军。上一次意外相逢,他肯定也认出我了,但是在叛徒陈宏略面前,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我与他只是对视着,这一次,在陈更烈面前,我们或许还得象上次那样默默对视。
下午三点正,我准时出现在高坡岭监狱,狱警将我带去了典狱长周堪荣的办公室。
周堪荣正和陈更烈喝着茶,见我一个人进来,陈更烈问:“小雯呢?她不愿意来不是?”
“没有,小雯让站长接走了,我来迟了。”我说着坐下,接过周堪荣捧上的茶。
“站长先你把小雯接走了?这事太凑巧了,是去西营,市政府大楼那边吗?”陈更烈问。
“我想肯定是那边的事更要紧,站长才亲自过来接小雯的。”翁竖民亲自接小雯,我敢肯定,安密达这次还抓进了有军方背景的学生,那么这个学生是谁呢?我相信至少是师长级以上的将官们的儿子或者亲戚了。
“小雯去西营,是事出有因,那你既然来了,也得以小雯她男朋友的身份劝劝周老师呀!不然,你来干什么?还不是跟我一样找骂吗?”陈更烈打着哈哈说。
“我一会就见见周老师,要杀要剐,我随她。”我喝了一口茶说。
“那你还不快去?”陈更烈催我说,说完就笑了。
“急什么呢?”我说,“在见周老师之前,我想先见一个人,不知道周典狱长是否同意?”
“你要见谁?只要他不是政治犯,我签字就行了。”周堪荣拍了拍胸脯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政治犯?他的囚号是346。”我说了刘定军的囚衣号。
“346?他可是个政治犯,你为什么要见他?”周堪荣问得很细。
“呃,他是我小舅。我今天以家属的身份见他,还是不能见,对吗?”我看了看周堪荣,又瞧了瞧陈更烈,希望他帮腔说个话。
“诶,能不能见,堪荣你给个痛快话。”陈更烈刚才不出声,他是不希望碰政治问题。
“以家属的身份见他,是可以见的,不过,得有人陪着相见。”周堪荣说。
“谁,我陪着行吗?”陈更烈这会反倒乐意做这事。
“你当然得陪着了,不过,还需要加上一个人,他是我们的刘副典狱长。”
“那你找他去呀!”陈更烈这会又催了周堪荣。
“好,我这就去。”周堪荣挪着笨重的身体,准备出门时,电话响了,周堪荣顺手接了这个电话问,“你找谁呀?我是周堪荣。”
“找你呢,陈大处长。”周堪荣将电话给了陈更烈,然后叫我说,“继祖,你出来一下。”
我随周堪荣出来,周堪荣直接跟我说了,他说好几年前,上面就有了命令,凡探视政治犯,除了保密局的人,都得由刘副典狱长陪着探视,一会见着346号,说话得小心。
我抓紧时间问,“你说的好几年前?你是说他是戴老板的人,对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直觉。”周堪荣的这个直觉也跟陈更烈说过吗?我不好问下去,但我相信,周堪荣对我的这个提醒是善意的,陈更烈未必知道其中的奥妙。
陈更烈接完电话后,他追出来了。我突然间就明白了翁竖民为什么那么怕杨显助了,原来,戴笠死后,他原来的一些手下就地潜伏,成了毛人凤的保密局的监管人。那么,高雷市虽小,但这类特务人员肯定也会有的。翁竖民不愧是个老军统。
三人走到探视间门口,周堪荣让人去请刘副典狱长,我们三人在门口等着。
陈更烈有些不高兴地对我说,“站长刚才发脾气了,说我们呆在高坡岭这么久也没办成事,催我早点回去。”
“那他催我了吗?”我对陈更烈笑了,说,“下午要是能办成这事,站长肯定会高兴的。”
“周老师一会如果骂你,或者打你,你可别怪我了。”陈更烈给我提了一个醒。
“是我自己找骂找打的,你担心什么呢?你要是不忍心,你替我劝周老师?”我又笑了。
“我上午和宝棠都劝过她了,我们两人都没少遭她的骂的。”陈更烈说。
“周老师骂你什么了?”我得问清楚缘由,看是否跟我想的一样。
“嗨,还不是因为我们仨上次去看了林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个龟孙子报道了这事?结果变成我们仨胁迫林老师去现场游说游行学生,才让林老师中了枪,周老师他们众口一词,直指这事是个阳谋,与我们局里的判断完全不一样?你一会可得小心了。”陈更烈非常郁闷这件事,他后来对我说我们仨人去看林老师,的确让一些人看到了,但没想到让人报道出来了。
“我会小心的,我先办我的个人私事。”看到有人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我说。
“你一会说话要小心点。”陈更烈也提醒了我。
对于政治犯,没有谁不避嫌的。但我看的人是我的小舅,我怕什么呢?我怕我就不来救安密达的驾了,当然我也是为了看我小舅刘定军,这是吴桥生前要求我做的一件事,还说或许能为我党所用,那么刘定军能为我党做些什么工作呢?我不见他本人,我就无法知道。
刘副典狱长被请过来了,周堪荣趋上去,跟他耳语了几句,那刘副典狱长煞有介事地对我和陈更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副典狱长年龄比周堪荣稍长,所以他的军阶未必很高的。这个人简直就是周堪荣的反面,但也不见得就猴精,他走近与我握手时,我对他进行了一番观相,此人酒色伤身极重,与赵铭无异,也是党国的败类。
到了上次的那个探视间,刘定军被请出来了。我与陈更烈,还有刘副典狱长站成一排,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来看他的人除我和陈更烈外,换成了刘副典狱长。刘定军一定认得刘副典狱长,那么今天来看他的三个人,当然是以站在中间的我为主了。
我久久地看着刘定军,但刘定军这回并不象上次那样也看着我,他将头扭向一侧,看着一个空空的地方,那地方只有他本人的影子。我一瞧,立马明白了几分,立时用话语阻止他的这个举动说:“舅,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继祖。”
“我认得你呀!宋继祖,你来干什么?”
“我来告诉你,我母亲她走了好几年了。”我说。
“你母亲、我老姐她都走了好几年了?她是怎么走的?”
“她为了保护我家藏品,死在日本人刀下。”我很沉重地说出这句话,原以为刘定军会失声痛哭,可他没有,而是自语着:“那就是了。”
“就是什么?”我反问刘定军。
“你爸,我姐夫他是疯了,你知道吗?”刘定军忽然瞪着我。
“我爸他老人家怎么了?”我没有告诉刘定军我父亲也被日本人枪杀了,因为刘定军或许早就知道了,他之所以这么跟我说,他是为了他接下来要对我说出很重要的事。
“你爸的脑子让驴给踢了,他想把你家藏品往海南岛藏匿,才害得你母亲丢了命,你知道吗?”刘定军终于明着说了他下面要说的事。但我知道我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我家藏品往海南岛藏匿,这显然是刘定军对陈更烈和刘副典狱长的一种迷惑。 谍战俏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