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质纤纤的贺依这时正坐在靠窗的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我本以为贺依会像那些影视剧里面的重症病人那样剃光头和戴氧气面罩。但是我想多了,这时的贺依除了脸色比平常苍白许多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哎哟,小情人来了。”邻床的一个老太太看到我,便如此说道。
那个时候的我不免有点纯情,听到别人这么说,我的脸居然热了起来。贺依似乎也十分尴尬,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红了。她瞅了我一眼,说:“看,被笑话了吧。”没等我说话,那个老太太便抢着说:“多好啊,多纯洁。”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老太太为何对本应纯洁的爱情如此向往。后来,渐渐变得不纯洁的我也渐渐明白了。
“给。”我把酸奶递给了贺依后便坐在了床旁的椅子上。
“谢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实在不想告诉贺依实情,便使劲开动脑筋想借口。就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那个老太太插话道:“还不是因为想着你,想来见见你吗?”她说完还咯咯地笑着。我实在也想不出别的借口,便顺势说:“啊,就是这样吧……我想。”
“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关心同学的。”
“我想下去走走,陪陪我?”
“对了对了,下面风景很好。”老太太插话道。
我自然不希望被老太太继续调戏。所以,我向她点了点头,带着贺依就下了楼。
医院是建在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家幼儿园。从住院部的后院能清楚地看到幼儿园的小操场。这时,一个幼师正坐在操场边缘上,看着几个小孩在小操场里打闹嬉戏。这恐怕是家长来晚了,即便是隔着这么远,我都能感受到那幼师的无奈。
贺依和我一起坐在了山坡旁的一张长椅上。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把我吓了一跳。只听见她悠悠地说:“别动。我想试试这样。”虽然,我认为探病时询问病情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与其让别人想起痛苦的时刻,还不如不要来探视。但是,此刻我真的很想知道贺依的今天和明天,以及以后每一天的身体状况。然而,我终究没有问出口,只是和贺依一起坐着发呆,看着那渐渐西下的太阳。
之后几天,我每天都会来医院看一下她。这是出于同情还是喜爱,连我自己也实在无法理清。但是,我清楚一点,从那时开始,我便希望在她的身旁呆着。每一次,我们都会坐在同一个地方发呆。直到这天,贺依的脑袋离开了我的肩膀。她如往常一样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便说:“你出现在病房,我真的很高兴。感觉我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想这几天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
“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想想我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实在有点不甘心。”贺依说着吐了口气,苦笑了一下。
“人那有这么容易就死掉。况且,谁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会离开人世。”
“你明天不要来了。”
“你出院了吗?”
“不……啊,是的。我回家休养。”
“那我去你家看你。”
“我家里经常有人的,诸多不便。”
“病是病了,但脑子还转的挺快。你是在撒谎吧?”我不留情面地说。
“反正你别来了。”贺依如此说着,语气软了下来。
“你这是讨厌我吗?”
“哎……”贺依叹了口气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才问:“你怎么样才能答应不来?”
我想了片刻,说:“把你的初吻献给我吧。这样,我就能安心地在外面等你回来。”
现在想来,我当时是多么的幼稚,想着得了初吻便能一生相守。或许,我当时只是在玩一个多数学生都会玩的爱情游戏。然而,贺依进入了我的游戏,她亲吻了我。我们紧紧地拥抱了在一起,连心跳的频率都同步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离开了我的怀抱。她说:“信守承诺,今天是最后一次来看我了。我从明天起就要接受治疗,我只希望你记住我现在这个样子,永远地。”
“治疗完呢?”
“如果治疗完,我会在重新变美后再来找你。”
“一言为定。”
那确实是最后一次。当时,我还不知道贺依并不会重新变美。而且,她也并没有接受治疗。她只是留书一封,便香消玉殒了。我没有记恨她的早有预谋,而是记恨我细嫩的泪腺让我在教室里当场泪流。
后来,我才从那些八卦的同学口中得知贺依她家根本就无法支付高昂的医疗费。而且,医生对她的病也完全没有把握。与其在把父母害得不幸后离去,还不如洒脱地离去。贺依的确做了一个正确,却让人感伤的决定。听说,她的遗书最后一段如此写道:“人生中总有虽悲伤,却不得不做的事情。虽然我的决定如此的愚蠢,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予之肯定。我如此做了,也希望你继续努力前行,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惜的是,除了我,这世上并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信中的“你”所指何人。 生还者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