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暮日在西方向人们说着明日再战。穿着长袖毛衣的孟辉正坐在被枯叶围绕的长椅上等待着什么。而我却坐在了他的身旁等待着他的离世。作为一个等着看他死的观众,我这时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口中甚至念叨着:“老孟啊,你怎么还在啊?”然而,在这一幕里面的孟辉只是一个戴眼镜的青年,死亡跟他毫无关系。
我觉得,阿弥将我送到此处显然只不过是想增加我的工作时间。阿弥似乎掌握着我所需要的东西,她是我的老板。只是,我对打工族能否在老板身上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心存疑惑。所以,若是能成功脱离这种状态,我倒是要给阿弥一点颜色看看。不过,后来我才发现我在此处看到的事情仿佛就像是有心安排的一样,让我对后来的事情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直到夕阳的余晖全部消散,孟辉才站起身来离开。他一直走到附近的一个洋房小区。小区里显然比外面要干净许多,应该被扫去的落叶也没有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孟辉在一栋楼的下面按下了门铃,只听见门铃里面有个女人说话:“您好。”
“您好,我是孟辉。”
“哦,来了来了。请上来吧。”女人说完,防盗门的锁便被打开了。
“好的。”孟辉说着打开门便走了进去。
我跟着他,坐电梯上了十二楼,又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外。这家人早已开着门等他了,只见一个高瘦的男人向孟辉笑着招了招手,说:“快,快进来。这么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还不是那个模样……”孟辉说着勉强笑着走进了屋子。
他刚换上男人给他的拖鞋便呆住了。因为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少妇走到了她的面前,对孟辉笑了一下。少妇面容娟秀清丽,看来很对孟辉的胃口。我看到孟辉双眼放光,就差没有留下口水了。在一旁观看的我都开始着急,人家的丈夫还在一旁,他居然就如此失态。
“喂,愣什么呢?”男人问道。
“哦……”孟辉连忙咽了一口口水,说:“我就听说你结婚了,却没想到居然都有孩子了。实在让我有点惊愕。”
孟辉这股机灵劲实在和被吓掉筷子的刘皇叔有得一拼。只见男人笑着说:“嗨,这不是很正常吗?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内人龚珏,这是犬儿李邈。”
“哦,公爵夫人……幸会幸会。”孟辉点头道。
“哎哟,孟大哥这么快就学会笑话我了。”龚珏说着自个儿笑了起来。
“还该怪你爸。”男人说着对孟辉说:“龙共龚,王玉珏。”
“哈哈,原来是这样。”孟辉笑着说。
“还有人叫我龚玉的呢。”龚珏说着又捂着嘴笑。
“公寓……这还真让人为难。”
“哪有,她高兴着呢。”男人说着请孟辉往屋里走。
龚珏一边跟着一边说:“也多亏这个名字,让初次见面的时刻没那么尴尬。”她说着把儿子举到孟辉的面前说:“快,叫叔叔。”
“嘟嘟……我叫狸猫,我爸叫无眼人。”
孩子的口齿不清和胡言乱语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只见龚珏耐心地教孩子说:“你爸叫李遣,不是无眼人。”
“都怪我,给孩子说了无眼外星人的故事。那是我写的一个小短篇。”李遣尴尬地笑着对孟辉说。而后,他又像是开玩笑滴补充道:“我还真见过无眼外星人哦。”
多亏了这个孩子,我才知道这男人是当年那个被逼当上后卫的李遣。
李遣的家虽然不算豪华,但是也足够宽敞整洁了。几个人一边在玻璃茶几旁的沙发坐了下来,龚珏一边坐下一边对孟辉说:“李遣听说你开始写作了,他买了一本你的书。所以,我也有幸拜读了。写得真不错。”
“过奖了,过奖了。要书的话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孟辉说着抬头看了看房子,憋出一句:“同是写作,李遣就不错,能有这么好的房子。”
“哎哟,学者和作家穷困潦倒,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只要你的作品能迎合市场,总能发财。”李遣笑着说。
“市场嘛……”孟辉表情极其复杂,仿佛有一肚子话要说,却因为有所顾忌而憋住。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说:“那我就是还活在过去了。”
“这什么话?那都是可以运作的。嗯……食完饭我慢慢跟你说。”李遣说完,向龚珏使了个眼色,龚珏便放下了孩子,和李遣一起去把饭菜端出来。这李遣显然已经变得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也不为过。
饭桌旁,李遣坐在了主位,龚珏和孟辉相对而在。而孩子李邈便坐在了龚珏的身旁。几个人享用着饭菜,李遣便问孟辉:“你还没有对象吧?”
“惭愧,惭愧……”
“你看你,这有什么好惭愧的。”李遣说着回头对龚珏说:“你不是还有个老同学是单身的吗?”
“啊……对啊。孟大哥才华洋溢,她一定喜欢的。”龚珏笑着看了看孟辉。
“我怎么就觉得这是鸿门宴?”孟辉说着又向龚珏笑了一下。
我怎么看孟辉和龚珏的眼神都不正常。可是要说两个初次相识的人能擦出点什么火花,那也有点不合逻辑。我缓缓地蹲下,视线逐渐放低。只见饭桌底下,孟辉的一只脚已经探了出去,越过了中线,放在了龚珏的双脚之间。他们两个人,三只脚,总会有碰到的时候。可是,他们都若无其事的继续吃饭说笑,仿佛那几只脚并不属于他们一样。 生还者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