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表白
信笺上的梅花小楷不像是出自女子的手笔,更像是一名深闺愁怨的公子所写。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到团圆是几时?”
除了几行诗句,空白处有泪珠儿打湿纸页而残留的痕迹,短短数字更诉尽满腹爱怨与相思。
萧珽方才听得清楚,这信的确是南院王府总管马乔差人送来的。她心里登时盈满了恨意,暗自嘀咕道:“好你个姓马的贱妇,看来那行杖还是打得轻了。本王替你求情不过为的是给四皇妹留个好印象。早知道你这般不识趣儿,就不该替你这贱妇求情,也好叫你在地牢里多受些罪,看你还有闲心拿什么破诗破眼泪来搅局!”
刚才萧宓看了信后分明有些动容,萧珽心里虽然气得不行也恨得不行,但为了保持良好的形象,面上很快便恢复了和蔼的笑容。抬头见萧宓更是一眨不眨瞧着她,萧珽抿嘴乐道:“马总管对妹妹真是忠心,时时刻刻都惦念着。如今咱们才刚来行宫一天,她便迫不及待地派人送信问候。”
萧珽说这番话时嘴上虽挂着笑意,但话音儿里却透着一股子拈酸吃醋的劲儿。
萧宓如何听不出来?她淡淡一笑,将信纸从萧珽手中抽了回来,又唏嘘着说:“叫三皇姐见笑了,皇妹生平没遇到过几个贴心的人,马总管勉强算是一个吧。她在皇妹身边一直尽心尽力伺候,皇妹也不拘着她,凡事都宠爱有加。不过正因为如此,她近来越发没有规矩了。先前她有得罪三皇姐的地方,还请三皇姐瞧我的面子,别真跟她一般见识。”
萧宓刻意加重了“尽心尽力伺候”、“宠爱有加”这几个字眼儿,想叫人不浮想联翩都挺难。
萧珽心里仿佛打翻了醋缸,但在萧宓面前却不能失了她身为公主与皇姐的大度,于是仿佛真心实意地说道:“妹妹放心,姐姐哪能真生马总管的气?看来马总管深得妹妹的心意,想必妹妹经她服侍也早就习惯了。要不这样,明儿派人把她接来可好?也省得王府与行宫两头都操心。”
“呵呵,好是好,只可惜她身上的伤,恐怕十天半月能下地就不错了。”萧宓吃了口菜,见萧珽还眼巴巴等着她的下文,便故意装作犹豫片刻才道:“她不在咱们姐妹落得清静。再好吃的东西日子久了也会腻歪,说到底这里头的缘故旁人不明白,三皇姐岂会不明白?男子固然有男子的好,女子也有女子的好。听说以前三皇姐对府上的四姑娘可十分用心呢!”
所谓的四姑娘就是先头被萧珽绑来给萧宓治罪的那名女子。萧珽讪讪一笑,“好妹妹这是在拿话打姐姐的脸面吗?好端端的提起那贱妇做什么?人都已经死了。”
“唉!听说是畏罪自尽。”萧宓轻声一叹,“不瞒皇姐,听到这消息时,皇妹我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毕竟她是三皇姐身边的人,又宠了十年八年,感情岂是一般人可比?况且又罪不至死,真可惜了这一条性命。”
“皇妹你就是慈悲心肠。那不过是名贱妇,本就罪有应得,死了便死了,何必为她可惜?”萧珽这话顺嘴一说并没觉得不妥,但随即便发现萧宓在用一种异常古怪的眼神盯着她。
萧宓干笑了两声,“如此说,倒是皇妹想错了,咱们本不是一类人。”
萧珽这才明白一时口快反令萧宓误会了自己,于是抢白道:“怎么不是一类人?实话与你说,那四姑娘在公主府时,我是把她捧上了天的,吃穿用度丝毫不比一般的公侯小姐们差。名义上我们是主仆,实际上......”话到此处已经不方便再继续讲下去,难不成堂堂公主怎么宠幸女宠都要拿到台面上来说,还不被人耻笑。
萧宓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桌上的信纸,神色越发冷清,“那皇姐的话,皇妹就更不懂了。既然彼此感情那么深厚,纵然她有罪,外人怎么议论倒罢了,怎么皇姐也认定她如此不堪呢?”
四姑娘的事情一出,幽州城的市井中不少百姓都在指责三公主寡情薄幸。
萧珽猜想萧宓定是把自己当作了喜新厌旧寡情薄义之徒,有些话因时机未到她原本是不想说的,可如今心结摆在这里,她要是不解释清楚,指不定自己这位四皇妹将来会如何看待自己。
于是,萧珽起身将椅子挪到萧宓身边,坐下后两手扯住萧宓的衣袖,目光定定地说:“好妹妹,你且莫恼。按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当初若不是对四姑娘有情,也断然不会那般好生待她。只是在我心里,她始终只是个奴婢,永远也不能和你相比较。那日她乘坐马车冲撞了你,还害得你受这么重的伤,我心里别提多难过多生气了。我教训她时她不仅不认错,还狡赖说是你故意冲撞她。你听听,你若真有意冲撞她,受伤的怎么会是你而不是她?当时我便意识到,是我大意了。这些年把一个奴仆惯得无法无天,竟一个不留神就叫她伤害了自个儿心里最重要的人。”
三公主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懊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生怕萧宓不信。
萧宓盯着她好一阵子,从她脸上并没看出什么虚情假意,于是问道:“这话当真?你方才话里那个心中最重要的人怎么可能是我?”
萧珽猛然举起自己的右手,“好妹妹,我愿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地不容!”
萧宓皱着眉头沉吟,似在反复掂量话语的真假,然后却又连连摇头,“三皇姐你真把我弄糊涂了。你自小不就总喜欢躲着我吗?记得小时候上书房念书,大皇姐每每欺负我的时候,你总是远远避开,从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你都不挨着我坐,见个面点个头就过去了。我知道你是害怕受连累,我也不愿给你招惹麻烦,便遂了你心愿,只盼从此没有瓜葛才好。”
“好妹妹,那可并不是姐姐愿意的!”萧珽满面委屈,“你也知道姐姐的父亲出身微贱,不得宠且位分又低,姐姐人微言轻,平日里少不得看人脸色,岂敢去招惹当时权势滔天的贵君与大皇姐?另一则,大皇姐威胁过我,她说倘若我敢为妹妹出头向母皇告状,就叫咱们一同吃不了兜着走。姐姐当年处处谨小慎微,仰人鼻息,哪见过什么大阵仗大世面,被大皇姐唬住也一味地认为只要远离妹妹就是对妹妹好,并非有意疏远妹妹。不过,姐姐还是时时刻刻关注妹妹的,妹妹每次受了委屈或挨了打,姐姐都会托人给妹妹送些上好的药膏子。那药膏子有股梨花香味儿,恐怕经年久远,妹妹早也都记不得了。”
萧珽这一提醒,萧宓还真想起来了。小时候常有个老宫人给自己传递些治伤的药膏,那药膏真有股梨花香味儿。自己曾反复追问是谁送的,老宫人推托着不说,后来被自己逼急了,就说送药的人特意交待不让说,唯恐漏了口风给贵君与大公主知晓,小命儿就保不住了。
后来随着自己越来越受辽皇宠爱,萧琛再不敢明里对自己动手,那个送药的老宫人也就渐渐淡出了视线。却没料到原来这一切都是三公主萧珽背后对自己的关照。
看起来天骄的一开始的预感就没错,尽管这美人计使起来令自己恶心,但是对萧珽来说,真可谓打蛇看准了七寸。
萧珽见萧宓眉目间缓和多了,又任由自己拉扯着,并不曾流露出嫌弃的表情。她以为这是妹妹已经给自己的真心真意打动,于是索性就把这些年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妹妹料想得不错,姐姐也不好意思瞒着,那四姑娘之所以得宠,全凭她的长相品貌和妹妹有一两分的相似。姐姐一直仰慕妹妹,却不能接近妹妹,唯有把满腹情思系在她身上,否则这些年压抑在心里,姐姐或许早就被逼疯了。姐姐不敢说和那丫头没有丝毫感情,可是却绝对容不得她对妹妹有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敬。在妹妹面前,漫说一个四姑娘,就是十个百个,也不及妹妹一人重要。不知道姐姐这份心意妹妹是否能感同身受?”
这是个女子当政的时代,身为女子被人觊觎已经是件及其丢脸的事,更何况觊觎你的人还找了一个与你长相相似的人养在身边狎玩。萧宓越听心里就越气,可天骄的话此刻在耳边回响,“大王,三公主的想法与常人不同,她是真心喜欢大王、喜欢女子,倘若她对大王说出违反伦常的话,大王可嗔可恼,却谨记不要与之彻底决裂,暂时稳住她便是,给往后的计划留些余地。”
萧宓想到此处,眉眼中虽流露出不满,但却也没有和萧珽撕破脸,只是闷声说了一句,“容我想想再说。”
“好妹妹,你恼了吗?因为四姑娘的事情你生姐姐的气了吧?”好不容易能和心心念念的四皇妹同往行宫,谁知道来的第一夜就已经招惹了人家不痛快。
萧珽有些不知所措,手上不禁开始没轻没重。于是便听见萧宓一声抱怨,“三皇姐,你弄疼我了!”
萧宓面带愠色,把手臂收了回来,然后对十步开外的侍从喝道:“本王要睡了,推本王回房!” 纨绔妻主:夫君个个俏